绛儿和炎鸣神君相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都想着苗启青下午还好好的,怎么到三更半夜就突然疯了。
瞬息之间,两人穿上破旧棉袄,收拾鬓发齐整,散去水雾屏障。
绛儿只见一个眼熟的士兵在门首焦急跺脚,他看到绛儿连忙扯住她的手臂,急拉往东面营帐去,道:“神医快去吧!苗莲莲伤得不轻。”
绛儿心里早就十万火急,恨不得直接飞去,奈何身旁还有个凡人,她一面疾步,一面问:“苗启青呢?是谁发现他们的?”
士兵急回道:“守夜的兄弟在东面伙房里听到尖叫,赶到时苗莲莲都被砍了几刀,苗启青平日里挺憨厚的一个人,没想到发起疯来这么狂,好几个大汉上去才按住他,现在被关进地牢等将军发落。”
说话间,绛儿到苗莲莲躺房室时,只见桌子椅子砸落一地,与她同屋的厨娘抱在一起余惊未消。
有几个大夫围在那里,方才一场喧闹早惊醒他们。
绛儿眼见他们愁眉苦脸,跟治任景时一模一样,她往前挤,打眼一看苗莲莲已经昏迷过去,鲜血淋漓的几处伤口,果然和任景的一样。
魔气,伤口上都带着魔气。
绛儿二话不说,立时对众人道:“我要施诊,劳烦都出去。”
炎鸣神君在旁已打开药箱,物品备置齐整。
那些大夫早听闻这个小大夫救过大将军,何况他们本就束手无策,听言纷纷退出去。
绛儿手中闪现碧绿灵力,抚过苗莲莲大腿、腰腹、肩头,还有侧脸缠绕着魔气之处。
炎鸣神君开口道:“是那只魔,许久未见它再发动战争,原来玩阴的。”
两人从头至尾都没怀疑过苗启青这个憨汉子会真心砍伤他姐。
绛儿凝重点头,道:“但它是如何控制苗启青的,我们在此处它应是不敢靠近。”
炎鸣神君道:“下午我们先行回来,他们应是留在永林镇许久,方才我们又……故疏忽未察觉。”
绛儿不再说话,直接以灵力脱下苗莲莲的外衣,清除阻隔伤口的衣物,止血捣药包扎完之后。
看着她娇美面颊上一道触目的长痕,绛儿闭眸蹙眉半晌,终是抬手以碧绿灵力瞬时将伤口抹去,一张矫靥恢复如初。
炎鸣神君诧异挑眉。
绛儿似知他心中所想,道:“规则。好像永远都是为好人制定的。”
坏魔破了规则插手人间战事,而绛儿这个好仙不敢破坏规则,只能日夜奔波亲手一个个治愈伤者。
到如今魔直接控制了苗启青,伤害无辜的苗莲莲。
完好的容颜对一个女子来说很重要,若她明明知道那是魔造下的伤害,还固守规则让苗莲莲毁去容颜,那与亲手砍伤她又有何异。
即是一丝治愈的灵力对于一个凡人来说也足够她醒来,苗莲莲霍然睁开眼,孟地便抓住绛儿的手,嘶声道:“我阿弟呢?他们抓了我阿弟。蒋神医求求你,快去救救他!”
她醒来的第一时间竟不是震惊苗启青的伤害,更不是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昏迷前看到苗启青被士兵们按压在地抓住了。
兵营里持刀砍人,就算那是他亲姐也没有可饶恕之地,军法处置不是一句空话。
绛儿安抚道:“他没事,你好好养伤我们立刻去看他。”
苗莲莲目中含泪,悲切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不会真心要杀我的,神医一定要救救他!”
绛儿重重点首,紧握住她颤抖的手,道:“一定。”
绛儿和炎鸣神君出了苗莲莲的房门,随即隐身飞行寻苗启青,炎鸣神君心念一动,两人已至军营里关押罪犯的地下监牢。
只见苗启青手脚戴着枷锁,蓬头垢面,神思恍惚蹲在牢房角落处,两人现出只让他瞧得见身影,将牢房隔绝以免守卫的士兵看见。
苗启青一见到两人,布满阴影的眼里闪过一线光亮,带着重重的枷锁爬起身,响动一片。
将至绛儿跟前,他骤然被坑洼的牢地绊了一个跌跤,扑到绛儿脚下。
绛儿连忙蹲身扶他,苗启青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粗糙的手上染着血,是他姐姐的血。
他到如今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下的事,满腔愧疚、冤屈,更多的是担忧焦急,道:“神医!我姐姐她伤得重吗?她被救回来了吗?”
绛儿心下触动,他甫一开口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冤屈,而是牵心他的姐姐,素手同样握住他颤抖的手臂,道:“她没事,只是受了轻伤。”
苗启青凝注着绛儿,又抬首望了望炎鸣神君,随即一屁股坐在牢房泥地上,颓然垂首道:“谢谢你们,请你们回去告诉我姐姐,我不是真心想伤害她。我跟他们说,他们都不信,我、我或许很快就要被处死了。让她告诉阿娘我是战死的,往后她一定要好好孝顺阿娘。”
他当然不会祈求一个大夫去帮他搞明白连他都弄不清楚的冤屈。
炎鸣神君拍拍他的肩头,道:“事情还有诸多隐情,怎可轻易言死?”
苗启青抬头望向他往日看不顺眼的董绛,如今却觉得亲切不少,复低首摇摇头,道:“大将军有令军队里持刀伤人,无论什么缘由,都得处死。”
军令如山,何况是言出法随的大将军。
“任景?”炎鸣神君又提起这个讨厌的名字,“我去和他说。”
任景不是个蠢人,宁国军队连连吃败仗,他突然出现就打了场胜仗,对方的异常与他的异样,任景不可能没察觉到。
炎鸣神君是并不想费心隐藏,而那只魔打的什么主意,他现在还有些猜不透,当下之急是救下苗启青为妙。
携起绛儿,正待离开,忽听牢房内喧闹大乱,只听道:“又有人持刀伤人了!快去抓回来困住。”
两人一听,当即闪身离开,立于半空,正见不远处众人举着火把,火光闪动包围住一个手持大刀、双目赤红的士兵乱砍乱挥。
绛儿凝心盯着那发狂的士兵,清晰地看到他身上萦绕的魔气。
炎鸣神君眯起眼眸,道:“主使不是敌军那只魔,背后的人借用了它微弱的力量造成迷惑,他能瞒着我再附身一人,力量或许与我相当。”
绛儿心中一凛,细细打量那渐渐被众人制服的兵士,忽道:“他与苗大哥相熟。”
说完,稍缓一口气,六界能与神君力量相当的人屈指可数,若真的是这样的人与他们作对,那可真是不小的麻烦。
现在看来,能在军营里瞒住神君附身两次的魔,似乎另有隐情。
炎鸣神君听言,携着绛儿闪身回到监牢,苗启青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登时以为自己再无一线生机。
绛儿抢先问道:“苗大哥,我们离开永林镇后你们在那待了多久才回来,期间有没有去旁处?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苗启青遭逢大变,到现在脑子还是混混沌沌,静了片刻道:“戌时方从家中回来,期间哪里也没去,在家里陪着阿娘做好糯米团子就回来,丽花当时还玩得不亦乐乎。”
“丽花?”绛儿疑问,有了念娃的教训,她不由多注意起孩子。
苗启青点首,道:“正是神医你托阿娘照顾一段日子,他们正住在我们家。”
绛儿道:“我知道,之后呢?你回来的路上没遇到任何人?三更半夜你怎么跑到你姐姐房中?”
苗启青道:“我与姐姐回到军营天色已完,我回到住处将带来的糯米团子分给一屋的兄弟就睡下了,之后……”
他痛苦地抱着脑袋,“再清醒时便是我手持大刀砍伤了姐姐……”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还沾着疼爱他的亲姐姐的血,忆起姐姐满身是血,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的样子,双手剧烈颤抖,猛然要抱住神医,神医是他信任、尊敬的人,他太害怕,他太想得到一丝抚慰。
炎鸣神君立时隔绝二人,苗启青将他抱了个满怀,炎鸣神君虽然不自在,但没办法,谁叫他把绛儿当成男的,是绛儿的朋友。
苗启青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高喊:“我没有杀人!不是我干的!有鬼!有鬼!”
苗启青登时冲到牢房铁门,向外张望,大喊:“农二!农二!”
急忙转头盯着二人,满面恐惶悚惧,嗄声道:“他、他就睡在我旁边,真的有鬼!”
炎鸣神君主动上前,握住他的肩头,直视他惶恐的双眸,道:“没有鬼,是有人捣鬼,很快我们就能还你们清白。”
苗启青望着他温暖、坚定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点首道:“我相信你们。”
话音未落,牢房中又一阵嘈杂喧闹,绛儿以灵力向外探视,只见整个兵营骤然大乱,魔气弥漫一片,就像一沾即中的毒药,越来越多的人染上魔气,丧失神智。
炎鸣神君在苗启青眼前微一挥手,苗启青瞬时闭目睡倒在地。
两人马不停蹄,隐身出现在兵营上空,在一片慌乱求救、喊打喊杀的混乱中,看见任景身穿盔甲,手持梨花铁枪,雷霆大喝:“众将清点手下没有疯的士兵躲好,不要靠近发疯的!”
他已看出只要稍一靠近发疯的士兵,正常的士兵很快就会癫狂起来,朝着经过他面前尖叫有鬼的士兵踢了一脚,怒道:“有个娘的鬼!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左将,第一个发疯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