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言辞逼人,丝毫没有忌讳,赵构听得心内震怒,不过他素来心机颇深,当下面不改色,双手紧紧握住龙椅两侧扶手,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道:“玲珑公主,大宋精兵良将数以百万,辅以长江天堑,早已备好应敌之策,朕根本没有丝毫担心之处。不过,方才公主讲来大宋雪中送炭,施以援手,虽有夜郎自大之嫌,不过朕念你远道而来的一番心意,姑且一听。”
玲珑公主缓缓起身,扬声道:“玲珑可让蒙古就此休兵停战,永不南侵。”
话还未说完,赵构已然冷笑道:“朕还以为公主有何妙计,原来不过一僻居荒岛的夜郎小国,居然大言不惭可以让蒙古就此休兵停战,永不南侵,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
玲珑公主不以为忤,淡然道:“玲珑有一物,欲展示于陛下,陛下御览之后自然相信玲珑所言不虚。”
赵构早已意兴阑珊,若非看这玲珑公主生得千娇百媚,绝世无双,心里着实喜欢,否则恐怕早已将其逐出金銮殿,当下懒洋洋的抬手道:“既然如此,公主且献上,待朕一览。”
玲珑公主微微一笑,转身对身后青衣侍女道:“红藕,你且一试,只是务必小心,莫要伤了人。”
突然之间,朝堂之上所有人的眼光全都瞬间投放到了那叫做红藕的侍女身上。
之前可能是因为玲珑公主太过耀眼,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现在众人注目之下,才发现这红藕也是生得眉目如画,娇俏可人,虽然略显青涩稚嫩,可也展露出世所罕见的绝美姿容。
只见红藕兴冲冲的掀开手上轻纱,露出一根黑黝黝的长棍,原来她手上一直握着这根长棍紧紧抱在怀里,只是用轻纱遮住,旁人未曾注意罢了。
红藕双手握住黑色棍子,退后两步,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发现这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她小小年纪,天性温婉内敛,本来就是怯生生的性子,此时陡然成了全场焦点,眼看无数目光射来,心里顿时有些怯场,霎那间心跳的厉害,晕红着脸蛋四下扫视了一圈,然后对着大殿外的一头巨大石狮子瞄了瞄,扭头低声道:“姑娘,我要开始了。”
玲珑公主点点头,举起纤手捂住耳朵。
朝堂上众人不明所以,赵构也是一头雾水,刚要发问,就听得一阵霹雳巨响,红藕所持的那根毫不起眼的黑棍竟然发射出一连串火星,所指之处的石狮子恍若崩塌一般,稀里哗啦垮了一大片,最后轰然坠落在地上,化为一堆齑粉,腾起一大团浓厚的灰尘四处飘散。
面对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也许是太过惊骇,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瞬间呆若木鸡,僵立当场。
红藕则是一脸兴奋,看了看已经成为一堆齑粉的石狮子,好似意犹未尽一般,举起左手粉拳用力挥了几下,而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收起黑棍,朝玲珑公主身边走去站好。
此时金銮殿上所有人顿时反应过来,一边往两侧躲避,一边纷纷大喊,“护驾,护驾。”
朝堂上瞬间乱成一片,殿外御林军也潮水一般冲了进来,刀枪齐出,团团将玲珑公主二人围住。
此时赵构早已吓得躲到龙椅后趴着,姚郧龟缩在他的身边,探头见御林军已经将玲珑公主二人团团包围,这才稍稍心安,赶紧扶着赵构站起身来回坐到龙椅之上。
赵构惊魂未定,手指红藕,半晌才说出话来,“你,你,你所持是何妖物?”
玲珑公主身陷重重包围之中,面对剑拔弩张的御林军仍然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还是保持着稳重端庄的华贵姿态,轻声道:“陛下,此乃我姑射国的统配兵器,名为突火枪。”
“突火枪?”
看到玲珑公主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稍微安定下来,闻言全都悄悄议论起来。
玲珑公主并不理会,继续道:“姑射装备有此等兵器,区区蒙古,若要与姑射对垒,完全是螳臂挡车,鸡蛋碰石头,姑射拥有摧枯拉朽的优势,所以,玲珑才有把握说让蒙古停战休兵,永不南侵。”
赵构已经逐渐定下心来,频频点头,目露贪婪之色道:“凭借如此神器,怪不得刚才公主自信满满。不知公主可否将此突火枪割爱相赠,朕自当十倍奉还,钱帛财物,奇珍异宝,只要我大宋有的,朕绝不吝啬。” 他震惊之余,贪婪之心大起,不过语气已然客气了许多。
“突火枪乃姑射神器,绝不外传。” 玲珑公主歉然道。
赵构不由大失所望,又问道:“既然公主不愿意将突火枪交给大宋,莫非是打算自行出兵逼退蒙古?”
玲珑公主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姑射愿出兵助大宋御敌,只是陛下必须诏告天下,虚位放权,以后大宋所有朝政大事,皆由玲珑掌控。”
此言一出,造成的震撼远超刚才突火枪发射,朝堂之上立刻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古往今来,谋朝篡位的事不胜枚举,或是烽烟四起的起兵反叛,或是血雨腥风的宫闱政变,但是如同今日这样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好似闲聊家常一般,轻轻松松的说出口来,绝对是闻所未闻。一众文武百官之中,宁死也要效忠大宋的大有人在,不过此时都惊骇过度,根本忘记了出言呵斥。
“放,放肆。”
赵构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当场,随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拍案呵斥道:“你,你竟敢忤逆篡位。”
“玲珑并未打算谋朝篡位,”
玲珑公主毫不畏惧的插言道:“大宋还是大宋,陛下还是陛下,唯一的区别就是,陛下不再掌管朝政。”
赵构暴怒之极,愤然起身,对着玲珑公主大吼道:“朕即是大宋,朕即是国家,纵然你姑射国有神兵利器,但是我大宋有忠臣勇将无数,兵马百万,河山万里,朕的先祖一手打下这江山,白骨何止千万,若尔等要谋夺朕的江山社稷,朕也无惧于和姑射开战,你拿千万人头来换。”
大殿上顿时死一般的沉寂。
玲珑公主淡淡的望着气急败坏的赵构,叹了一口气,久久才冒出一句话,“陛下如若执迷不悟,姑射就此罢手,不日蒙古大军兵临城下,恐怕到时候陛下不但皇位保不住,连大宋江山也要拱手让人了。”
“大胆贱婢。”
赵构再也忍不住心内的滔天怒火,也顾不得那突火枪的威力,手指连连指向玲珑公主,怒吼道:“给朕拿下,立斩无赦。”
本已团团包围玲珑公主二人的御林军暴喝一声,就欲冲上前去将二女砍成一堆肉酱。
此时红藕跨步上前,挡在玲珑公主身前,举起突火枪朝大殿屋顶就是噼里啪啦一通扫射,就听得一阵阵轰隆巨响,一大片瓦砾倾泻而下,下面的文武官员及御林军纷纷逃窜躲避。
红藕清脆的声音此时响起,“谁敢上前一步,尸骨无存。”
面对着黑洞洞的突火枪,所有御林军个个心惊胆寒,暗忖要是打在自己身上,真正的是瞬间变成一堆肉泥了,就算己方人多势众,不过是多些枪下亡魂而已,根本毫无胜算。
正在畏缩之际,玲珑公主朗声道:“陛下,若执意要刀兵相见,在突火枪下,这大殿之上无人能幸存。只要玲珑一声令下,就算陛下招来数万精兵,面对突火枪不过是以卵击石,弹指间便灰飞烟灭,为陛下计,为大宋计,还请三思。”
赵构怔怔望着灰尘弥漫的金銮殿上散落一地的一大堆破瓦烂砖,嘴角不断地抽搐,终于抬手道:“统统退下。”
圣谕一出,所有御林军都偷偷出了一口长气,赶快悄悄的散开,纷纷退出大殿。
赵构心内闪电般的快速盘算起来,眼前这突火枪确实威力非凡,看样子成百上千的御林军冲上去也是白白送死,就算搭上拱卫京师的十万禁军,不计损失夺下一支突火枪,若引来姑射大军,大宋也是铁定一触即溃,江山难保,还不要说长江以北虎视眈眈的蒙古也会趁机南下,到时候身死国灭毫无悬念。现在看玲珑公主并没有吞并大宋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亲自冒险跑来临安多费唇舌,直接发兵即可轻轻松松灭亡大宋。
赵构左思右想之下,仍然觉得先与姑射虚与委蛇,拖延一番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定下心来,沉声道:“玲珑公主,你说那蒙古人将停战休兵,永不南侵,朕需要得到可靠证据,才能考虑你所说的代价。”
玲珑公主似乎胸有成竹,早料到如此结局,微微展颜一笑,“这是自然。玲珑已指派使臣前往襄阳,此时应该已经见到蒙古可汗忽必烈,姑射的使臣会当面要求忽必烈停战休兵。”
姚郧忍不住插话道:“那忽必烈狂傲无比,岂可因为你的要求就罢战休兵?”
“他会的。”
玲珑公主抬手摸了摸红藕怀里抱着的突火枪,缓缓答道:“因为,我的使臣带了两名虎贲卫前去,他们也携带了突火枪。忽必烈如果聪明,他自然懂得该如何去做,而我们都知道,他的确是一个聪明人。”
赵构死死盯着那红藕紧紧抱在怀里的天纵神器突火枪,恐惧感最终压抑住心内那股奔腾的愤恨怒火,沉吟片刻,终于道:“玲珑公主,你且暂回,容朕些许时间,若那忽必烈果真停战休兵,朕再予答复。”
玲珑公主凤眉一扬,点头应允道:“如此甚好。那么玲珑告辞,五日之后,玲珑将再回临安,希望到时候陛下不会让玲珑失望而归。” 言罢,也不看两旁呆若木鸡的文武百官一眼,转身抬步,昂然离殿而去,身边那一脸可爱的红藕竟然冲赵构扮了个鬼脸,而后紧紧的跟了上去。
群臣伸长脖子目送玲珑公主远去,接着便个个鸦雀无声,垂头等待赵构圣谕。今日这金銮殿上风雨变幻,着实让众人如同经历一场跌宕起伏的幻梦一般,先是玲珑公主的绝世风华倾倒众人,接着突火枪犹如仙兵神器一般的威力震撼全场,而最后的高潮部分竟然是玲珑公主当廷逼宫,与谋逆无异。眼看赵构束手无策,心内肯定是又恨又怕,因此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多嘴多舌,万一触了龙颜,那就是立时的杀身之祸。
赵构虽然恼怒异常,心内翻江倒海一般,但是看着大殿上一干唯唯诺诺的大臣,知道就这么干耗下去于自己的威严大为不利,当下努力平抑心情,缓缓道:“今日朝堂之事,关乎社稷存亡,任何人等,不得外传,若有丝毫泄露,定严惩不贷!贾相,三衙以及六部尚书留下,其余人等退朝侯命吧。”
群臣个个冷汗直冒,惴惴不安,巴不得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赶紧山呼万岁,而后有序退出金銮殿,不消片刻,只留下了赵构指名的几位大臣。
赵构微微后躺,对诸臣道:“诸卿都是大宋的重臣,当为江山社稷分忧解难,刚才玲珑公主仗着突火枪的威力公然忤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朝廷面临现在如此艰难局面,蒙古,姑射两强环伺,虎视眈眈,诸卿有何良策?”
诸臣中兵部尚书杨守业性情最为暴躁,赶紧上前一步,“启奏陛下,臣有一策。”
见赵构微微点头,便继续道:“臣以为,那突火枪天纵神器,厉害无比,若我大宋得到此武器,何愁蒙古不退兵,更无需受那玲珑公主要挟。那玲珑公主几乎没有随扈侍卫,所乘马车也难以快速疾驰,只要让捧日军出精骑三千,便可悄悄追上玲珑公主一行,而后易服改装,在钱塘江口处扮作土匪劫道,出其不意来个偷袭,料想他们区区几人,双拳难敌四手,就算突火枪再厉害,大军一拥而上,她能杀得了几个?最后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我们活捉玲珑公主,拿到突火枪,挟玲珑公主以令姑射,何愁姑射不俯首称臣?”
贾似道赶紧摇头道:“万万不可,杨兵部此策乃下下策。万一失手,玲珑公主盛怒之下必定与大宋开战……”
“丞相多虑了!”
杨守业摇头道:“此战胜率颇高,就算万一失手,三千精骑都是穿着便服,我们大可推诿不知,一口咬定是盗匪所为,玲珑公主岂能轻易怪到大宋头上?”
姚郧忍不住连连点头,低声道:“陛下,此计甚妙,若是成了便是奇功一件,若是不成,也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臣下以为可以一试!”
赵构略一沉吟,便对侍卫马军司都指挥使王源道:“此计甚好,只是来不及传旨十六卫诸将领兵,王卿,传朕口谕,你即刻去捧日军大营,亲率三千精骑出击!”
王源微一犹豫,恭恭敬敬的躬身道:“按大宋律例,上四军兵马调动需要虎符及诏书,请陛下赐诏。”
赵构一愣,不悦道:“军情紧急,哪里容得下耽误,况且有朕的口谕,又不是全军出击,区区三千精骑,王卿拿虎符去调兵即可。”
对于眼下的局面,王源心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赵构既想要冒险偷袭玲珑公主,又怕事败被发现,导致两国兵戎相见,因此才有这让捧日军扮作盗匪去偷袭的事。若是成功得手当然是奇功一件,若是事败,为了避免两国开战,这三千偷袭的捧日军便是肯定要被当作弃子处理掉。自己仅凭口谕便领兵出击,到时候空口无凭,百口莫辩,所有的罪责都得自己抗着,一道剿匪平乱的圣旨便可让自己直接跌入十八层地狱。
王源心里快速的评估了一下,暗忖自己领兵偷袭成功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早晚是个死字,不如现在硬着头皮赌一把,于是一咬牙,坚持道:“陛下,调遣禁军乃是国之大事,万万不可权宜行事,以免日后滋生事端,请陛下颁诏。”
他已下定决心,仅凭口谕就领兵出击便是自寻死路,只要拿到诏书,就算偷袭失败,自己也是奉旨行事,这黑锅怎么甩也甩不到自己的头上,一条性命便是保住了。于是干脆横下一条心,死活不肯领口谕而去,非要依律拿到诏书,皇帝总不可能为了这合情合理的要求怪罪于自己。
“你....”
赵构心里也是明镜一般,看王源非要自己下诏,满腹怒火也发不出来,那诏书怎么能颁呢?一旦颁诏,万一偷袭事败,自己便再无推脱之词,这黑锅就再也甩不出去了。
而提出乔装偷袭的杨守业这时终于也发现自己捅了马蜂窝,早已识趣的缩在一旁一言不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旁的贾似道眼看气氛不对,搞紧上前一步道:“微臣以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我们目前对这姑射国一无所知,除了这从天而降的玲珑公主,姑射国究竟由谁在掌控军队?姑射大军有多少兵马? 一旦玲珑公主为大宋所擒,姑射国谁人会占据皇位? 到时候会不会因为玲珑公主在大宋手里而投鼠忌器? 或者恨不能借刀杀人以绝后患,直接出兵逼我们杀掉公主让其夺得皇位? 这些都是未知之数,贸然行事万万不可。”
既然贾似道递上了台阶,被王源顶得进退两难的赵构赶紧点了点头,“丞相言之有理,出兵之事再议吧。”
王源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赶紧后退两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贾似道继续奏道:“微臣以为,这玲珑公主敢只身来见陛下,应该料定我们会出动大军捉人,必定早有对策,而且看她目前并无意与大宋开战,若我们此时莽撞行事,岂非逼双方立刻兵戎相见? 退一步讲,就算我们拿下玲珑公主,仍不能保证姑射国会俯首称臣,万一他们发兵要人或者不顾公主死活,就凭那一只缴获的突火枪,我们也是难以招架啊? 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虚与委蛇,拖延时日,借机想办法摸清这姑射国的底细,然后再徐图对策,这才是上上之选。”
工部尚书刘文静连连点头,“丞相所言极是。臣也以为,目前敌强我弱,不宜轻举妄动,我们应该趁此时机,假装与姑射国交好,趁他们没有防备之时,不惜一切手段拿到这突火枪的制造之法。那姑射国孤悬海外,人口疆域应该根本无法和大宋相提并论,他们都能造出突火枪,以我大宋数千万人口之规模,冶炼工坊不下数百处,只要有了突火枪的制造之法,大规模制造更是轻而易举,到时候不要说蒙古,就算姑射国,统统也要臣服于大宋之下。
此言一出,几个大臣纷纷点头赞成,连那杨守业也是心服口服,不再多言。
此时唯有户部尚书何竞亭一言不发,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赵构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有些微愠,这何竞亭在朝为官数十年,主持户部也有十余年了,资格比其他几位尚书重臣都要老,其经手主管的户部这么多年来一直运作良好,算得上朝臣表率,前些年的时候也是积极谏言,绝不是那种一言不发的闷豆子,可惜去年年尾府中发生祝融惨剧,大半府邸付之一炬不说,其妻妾子女无一幸免,唯有他自己侥幸逃过一劫,被人从火堆里救了出来,不过全身大面积烧伤,尤其是面部更是直接毁容,连带嗓子都差点失声,说话好似漏风一般。
逢此人伦惨剧之后,也许是自卑容貌骇人,或者是伤心家破人亡,何竞亭性格大变,日益沉默寡言,群臣也都体谅一二,此时赵构纵算不喜他抽身事外的态度,也不好直接斥责,免得让人背后议论自己不体恤下臣,于是缓缓道:“何卿,你有何良策啊?”
这下直接被陛下点名,何竞亭就算再怎么孤僻,也是不得不赶紧躬身作答,由于声音嘶哑,怕赵构听不清楚,何竞亭不得不放慢语速,“微臣不才,也无甚良策,只是有一事颇为不解。想那突火枪乃天纵神器,一旦拥有,便可扫荡天下,于敌固然是摧枯拉朽的碾压之势,可一个不妥当,于姑射自己也是致命威胁,其一,玲珑公主若让手下持枪在身畔以便监控,要是有一人有心突然作乱,临阵倒戈,就算有千军万马护卫,玲珑公主也是必死无疑,其二,若是让突火枪远离玲珑公主视距之外,那这等神兵利器时时就有被人拿来作乱的可能,玲珑公主必定寝食难安,如此难局,臣相信姑射国必定早已知晓。此外,由于寻常刀剑弓弩远非匹敌,十支突火枪与千支突火枪都可席卷天下,并无太大差别,而十支突火枪想那玲珑公主还可牢牢控制,确保都在绝对忠诚的将士手上,千支万支则是根本不可能掌控,随时都有野心家拿来作乱谋反,到时候根本无法镇压,突火枪也就算不上神兵利器了。微臣刚才看那玲珑公主绝非愚蠢之人,为杜绝后患,决计不会大量制造突火枪装备军队,而且为防止机密外泄,销毁制造之法乃是不二之选。因此,微臣斗胆揣测,姑射国根本没有多少突火枪,如若开战,姑射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玲珑公主才冒险亲自上阵,打算利用突火枪的惊世威力震慑大宋,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一番话说的在场大臣个个点头,赵构心内也是赞许,暗忖如果大宋得到此等神器,自己绝对不放心交给任何人,非得要时时刻刻贴身携带才心安,其余的统统销毁。想那玲珑公主侍女那样娇小的人儿都可操控,自己亲自拿来领兵沙场,驰骋天下,岂不成就万世霸业?
想到此时,赵构不由有些心驰神往,贪婪之心益盛,大手一挥传旨道:“拟旨,传枢密院及三衙,令郭丙安及邓则伦两位行军大总管,速调太湖水军大营及建康禁军大营兵马回临安勤王,务必在五日内于城外部署妥当,以防姑射生变。”
杨守业一愣,赶紧奏道:“陛下,临安自有捧日,天武,神卫,龙卫四只上四军合计十万精兵拱卫,安稳无虞,建康禁军大营乃是长江天险的最后一道屏障,若贸然撤回,微臣恐怕蒙古会借机.....”
赵构摇头道:“在突火枪的威胁之下,蒙古必定已然停战,断不会在此时与姑射翻脸,况且其他禁军大营远离临安,无法在这几日就回撤临安,放心,朕自有谋划。”
杨守业看他说的坚决,便不敢再辩。
赵构继续道:“诸卿退朝之后,回衙门布置下去,举全国之力,穷尽一切手段,务必将这姑射的来历查个水落石出。”
姚郧见赵构微有倦意,便赶紧道:“诸位,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吏部尚书郑怀远躬身道:“臣有一事启奏陛下。明日今科科举文试开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差考题未定,恭请陛下指定一题。”
赵构以手托腮,略一沉吟,便道:“秦始皇焚书坑儒,虽成就天下一统的万世伟业,却也留下千古骂名,就以焚书坑儒为题。”
理为先秦之前对断案官员的称呼,秦汉设廷尉,北齐改为大理寺,专门审理刑狱重案,历代因之,大宋沿用此制,其主官称卿,下设少卿、丞及其他员役。
大理寺衙门位于临安城东,属于刑部管辖,虽然等级及规模均不如六部衙门的恢弘,但是由于其重要性,也是在临安城东占据了显要的位置,现任大理寺卿许建安,乃多年前由大内总管姚郧力荐而赴任,在审理岳飞父子三人谋反案件中,夙夜匪懈,一手处理了庭审,判决,抄家,灭族的所有重要环节,判罚严厉,震撼临安官场,得到铁血判官的绰号,深得赵构器重。
牧仲陵早早起来,叮嘱吕柔奴几句之后便匆匆赶赴大理寺衙门赴任,毕竟第一天履新,还是害怕行差踏错,惹出麻烦。
到了衙门表明身份之后,自有早已等候在外的衙役领了进门,左拐右拐,很快便到了大堂旁边的官房停下,大声喊道:“禀寺卿,候任大理寺少卿牧仲陵求见。”
里面传来一声,“让他进来。”
声音沉稳有力,字正腔圆,隐隐一种官威夹杂其中,显见说话之人必定是许建安本人。
衙役低声道:“牧少卿,大理寺卿就在里面,小的陪您进去吧。”
牧仲陵点点头,“有劳了。”
衙役上前几步,轻轻推开房门,和牧仲陵走了进去。
只见屋内陈设奢华,当中一张长案,上面堆着高高的卷宗,背后一把宽大的太师椅,一人端坐其上,大约五十余岁,颇为清瘦,面容不怒自威,着三品官服,正是大理寺卿许建安。
牧仲陵躬身道:“下官原襄阳禁军都虞侯牧仲陵,参见寺卿。” 言罢递上自己的官凭文书。
许建安验看了一下,随手放于桌上,一改方才冷肃的脸色,微微泛出丝丝笑意,点头道:“无需多礼。本官一早便得到吏部文书,知道都虞候将要来此履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先前还担心又是派来一位年老体弱的军头,直到看到都虞候本人,本官心里终于松了一口大气。实话和你讲,这大理寺少卿一职自从前任病退之后,可是空缺了很长一段时间,现下你看看,公务堆积如山啊。本官就盼着你来分担分担了。“
许建安一脸和颜悦色,好像对着相识已久的朋友故旧一样自然亲切,笑呵呵的指着案上的卷宗,”本官痴长些许岁数,就托大叫你一声仲陵吧,大理寺,大不易,仲陵,往后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许建安毫无官架,平易近人的态度令牧仲陵对他颇有好感,顺着他的话恭声道:“寺卿言重了。仲陵不才,愿竭尽全力,只是仲陵之前一直于军中效力,对大理寺公务确实不甚了了,还望寺卿平日多多指教。”
“仲陵,不用担心,有需要的时候,本官自会指点一二,”
许建安呵呵笑着,“你正当壮年,学起来很快,本官也安排了一些经验老到的衙役在你手下办事,自可让你轻松上手,完全无需多虑。”
牧仲陵自然是千恩万谢,许建安好像心情大好,聊性颇佳,随口又问起牧仲陵初来临安如何安顿之类的家常琐事,帮着出了些主意,最后叮嘱道:“仲陵,你初来临安,需要安顿的琐事繁杂,今明两日就无需在衙门待太多时间,本官准你假,抓紧时间去把自己的私事尽快处理好,后天开始就要按例在衙门办公,不得擅离职守了。”
牧仲陵暗忖自己和吕柔奴也无太多银两常住驿馆,的确需要时间来找地方安顿下来,而且也要抽空去西大街把陈员外的口讯转告他儿子,当下欣然领命。
许建安伸了伸懒腰,笑道:“公务逼人啊,仲陵,本官实在没有更多时间和你详谈,下次得暇再畅谈吧,” 顿了一顿,指着案侧一名三十余岁的瘦小捕快道:“便让这刘金生与你安排一切事宜,如还有疑问,即刻来问。”
牧仲陵躬身答谢,便和刘金生退了出去。
刘金生一脸阿谀,一边领着牧仲陵往左边长廊走去,一边笑容可掬道:“少卿,我先带您去看看您的官房。”
牧仲陵点头称谢,道:“有劳了。”
刘金生连连摇手,谄媚的笑脸上好像活生生绽放了一朵花似的,“不敢不敢,少卿千万不要如此客气,小人恐不敢当,小人刘金生,以后少卿直呼我的名字即可。”
大理寺占地不大,前前后后几进都是官舍,并没有其他设施,二人绕着长廊穿庭过院,也不大一会儿,刘金生已领着牧仲陵到了大理寺大堂左边一所官舍,进去之后,只见三名捕快早已排成一行守在屋内,见到牧仲陵,齐齐躬身道:“小人刘银生,张春富,彭大贵见过少卿。”
一旁的刘金生也赶紧加入,四人站成一排齐声道:“少卿,小的四人以后都划归少卿属下差遣,但凭吩咐,小的们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四人个个说得洪亮大声,就差拍着胸膛赌咒发誓了。
“不必多礼。本官初来乍到,以后还需要四位多多扶持。”
四人起身,异口同声道:“谢少卿。”
牧仲陵看了看刘银生,便觉得他和刘金生长得颇像,正要问,刘金生抢着道:“少卿,刘银生乃是小人的二弟,蒙前任少卿恩准,让他跟着在下进衙门当了差。”
牧仲陵点头道:“怪不得看着这么像。” 而后走到房中书案之后坐下,“我初来乍到,你们四人且把这大理寺少卿之责先简单说与我听听。”
刘金生躬身道:“回少卿,大理寺乃大宋最高刑罚断案之所,专门负责处理各州府衙门上报的各类棘手案件,还有,临安城内的大案要案也统归大理寺管辖。大理寺少卿,就是大理寺卿的副手,所有日常案子,少卿无需亲力亲为,俱由各位寺丞负责查证断案,出了结果之后少卿查验审批即可,只是特别严重的大案或者其他重案才交由许寺卿及您在大堂审理。”
牧仲陵默默记在心里,“本官知道了。还有,这大理寺,只有我一位少卿吗?”
刘金生脱口而出道:“大理寺一共两位少卿,还有一位是李致远李少卿。只是他甚少来衙门,所以少卿可能很少看得到他。”
“很少来衙门?”
牧仲陵奇怪不已,问道:“他身为大理寺少卿,理当来此公干,怎么会很少来衙门?”
刘金生自知说漏了嘴,不由嗫嗫诺诺,不愿回答,旁边张春富狠狠瞪了他一眼,接口道:“少卿见谅,其实这些事情刘金生根本不清楚,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请少卿不要放在心上。”
牧仲陵知道他们不愿得罪人,也就不再多问,道:“你们谁人熟读大宋律法?我还缺少司书一人,日后开堂审案必须要有熟悉律法之人在一旁协助于我。”
四人齐齐摇头,彭大贵道:“少卿如果需要司书,大理寺有多名司书可供调用,当然,少卿也可自行招募属意之人。”
自行招募?
牧仲陵突然想到吕柔奴,她自幼熟读诗书,包括大宋律法也是背得滚瓜烂熟,反正自己也不放心她每日一人独处,正好将她带在身边,不但护得她的周全,也可让她发挥所长,当下心里有了主意,点点头道:“好的,如果还有其他事宜,现在有时间,你们细细与我道来。”
四人赶紧事无巨细,将大理寺一切事宜仔仔细细讲给了牧仲陵听,看他都了解之后,最后张春富恭恭敬敬的道:“少卿,小的最后还有几句肺腑之言,只是有点唐突,不知当讲不当讲?”
牧仲陵想着自己初来,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对公务也才刚刚了解一点点而已,当然想知道越多越好,催促道:“但说无妨,本官初来,有很多事情不清楚,很可能触犯禁忌而不自知,以后诸多事情都还要靠你们,但凡有话,直说就是,本官绝不生气。”
张春富微微整理了一下嗓子,低声道:“少卿,实话来讲,在大理寺当差,好比悬崖骑怒马,沧海泛破舟,稍有不慎,便会落个人头落地的下场,少卿不可不防啊。”
牧仲陵心内一凛,张春富已经继续说道:“大理寺乃大宋审案判刑之重地,所有重案要案都会经手,牵涉非常之广,可谓朝廷官场之风暴眼。然而,大理寺卿仅仅官居三品,表面上看应该是朝廷大员了,其实根本算不上朝廷重臣,这京城之内,王侯将相,多不胜举,二品以上大员,比比皆是,岂是三品官员能够惹得起的? 因此,大理寺断案判刑都要小心谨慎,处处提防,千万不要触碰到任何高官显贵的手脚,否则吃罪不起,轻则丢官去职,重则人头不保。”
牧仲陵大吃一惊,细细思忖之后道:“牵扯如此之大,掣肘如此之多,如此一来,这大理寺还能正大光明断案吗?”
刘金生在一旁插嘴道:“不瞒少卿,这前任的少卿就是在审理一起案子时不小心牵扯到了枢密院的一位高官,受了惊吓,惊恐之余赶紧挂印辞官,回乡避祸去了。然后因为这官职风险太大,无人愿意来补缺,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
牧仲陵默默听着,没有答话,刘金生接着道:“不过少卿也无需担心。小的在大理寺当差也有十来年了,大大小小的案子见过无数,多多少少能够知道这官场趋利避祸的法子,少卿只需记住一句至理名言,绝对逢凶化吉,仕途光明。”
“至理名言?”
牧仲陵出生行伍,哪里懂得起这些官场之上的弯弯绕绕,狐疑问了一句,“什么至理名言?”
“依法办案。” 刘金生四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牧仲陵一愣,“这有什么特别的?大宋律法不就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少卿,”刘金生无奈地摇头,”不是大宋律法,是依上官的想法办案。”
看牧仲陵一脸惊愕,刘金生继续道:“少卿,你初来临安,可能还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总之,小人的肺腑之言都是为你好,请少卿千万小心一二。”
牧仲陵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是看他说得恳切,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允道:“本官日后自当小心谨慎,你们也多多注意,随时提醒于我。”
张春富这时突然插言道:“少卿,今日临安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朝野震动,小的大胆揣测,肯定会在临安掀起天大的风波,过几日很可能会把大理寺牵涉进去,少卿千万小心应对,绝不可行差踏错。”
“什么事情如此严重?难道是关于玲珑公主的?”
牧仲陵看他一脸严肃,说得慎重,想起昨夜在皇宫偷听到的谈话,下意识的便问了一句。
“对,对,对。”
四个人同声点头,压低声音,你一言我一语便将早朝时的大事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虽然赵构严令禁止朝臣将玲珑公主于金銮殿逼宫的消息外泄,但是突火枪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瞒住的。那些换岗的御林军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突火枪的摧枯拉朽的威力还是看得一清二楚,早已私底下把石狮子被打成齑粉一事四处传播开来,听得牧仲陵也是震惊无比,连呼不敢置信。
不过传言终究很容易变成流言,四人说着说着便已把重点从突火枪放到了玲珑公主的绝世风华上,一时唾沫四溅,牧仲陵听得难以入耳,便插话道:
“现时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这就要走,这两日大多时间也不在衙门,如果有事,留待我后日来处置。”
四人齐齐应是,见牧仲陵要离开,刘金生四人执意要恭送出衙门,牧仲陵不好推辞,只好任由四人簇拥着往外走。
五人刚一走出大理寺大门,街边突然窜出一道人影径直冲过来跪倒在牧仲陵面前,泣声大喊道:“冤枉啊。求官爷给小人做主啊。”
牧仲陵猝不及防之下被吓了一大跳,定睛仔细一看,身前竟然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大约三十左右,一身结实,孔武有力,此刻却如小鸡啄米般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一边大声喊冤。
“你快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可以随意就给别人下跪?” 牧仲陵急忙将他拉起,好心劝道:“如果你有冤情,直接去衙门击鼓鸣冤即可,像这样拦住我有什么用啊?”
那汉子虽然已经起身,却仍然不住作揖,嘴里仍然高声喊冤,“官爷,小的知道您是大理寺新任少卿,特地在此恭候官爷,拦驾喊冤,小人有天大的冤枉啊。”
话还没有说完,刘金生刘银生两兄弟已经跳了过来,一边一个抓住喊冤汉子的肩膀,推搡着骂道:“你个该死的黄贸,又来衙门惹事生非,还不快滚。”
这两兄弟身材矮小瘦弱,那叫做黄贸的汉子足足高出二人一头有余,二人要高举双手才可以抓住他的肩膀,看着到好似两人被黄贸提着一般,颇为滑稽。只是黄贸一脸苦瓜样,动也不敢动,挣扎一下都不敢,只是连连求饶。
牧仲陵制止住刘氏兄弟,和颜悦色地对黄贸道:“你有何冤屈?可有状纸?”
黄贸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张状纸,双手举起躬递到牧仲陵手里。
牧仲陵接过来展开一看,满目的腥红一片,白底红字,隐隐散发着丝丝血腥味,整篇状纸显然是鲜血写成,不由心里一凛,仔细一看,大意是写当朝工部尚书刘文静的衙内刘子都伙同兵部尚书杨守业之子杨继宗,带着一干帮闲,轮奸了他的娘子,请求官府为他作主。
牧仲陵小心折好状纸,递还给黄贸,正色道:“你要状告当朝工部尚书刘文静的衙内刘子都和兵部尚书杨守业之子杨继宗?兹事体大,你可有证据?”
黄贸悲声道:“官爷明鉴,小人一介平民,怎敢诬告衙内?我家娘子平时每日都在北街绸缎庄帮忙卖布贴补家用,三月前那刘子都和杨继宗带着一帮手下帮闲正好路过,见我家娘子颇有姿色,勾引挑逗不成,就勃然大怒,兽欲大发,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居然就在绸缎庄内将我娘子强行奸淫,百般凌辱,待我娘子遍体鳞伤昏迷不醒后方才罢休,之后扔下二十两银子就扬长而去。那日整个街市为之轰动,围观者人山人海,众多街坊邻居都是证人啊。”
牧仲陵听了不由怒斥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此恶行,简直禽兽不如。你当时没有报官吗?怎么会拖延到今日才来大理寺鸣冤?”
黄贸悲声道:“官爷,小的怎么可能不报官呢?只是当时小的告到了巡检司衙门,他们以官卑职小为由推脱不管,小的无奈之下只能到大理寺击鼓鸣冤,到了堂审之时,那刘子都等人居然说我娘子是勾栏暗娼,故意勾引他们招嫖,而且事后还索要了二十两嫖资。当时的官爷就判小的诬告,说我故意把嫖妓说成强奸,意图敲诈,我家娘子当街揽客,白昼宣淫,伤风败俗,不但刘子都等人无罪,还重打了我二十大板。”
“嫖娼?敲诈?”
牧仲陵听得难以置信,此等荒唐闻所未闻,居然有人强奸之后扔点钱就算是嫖妓了,苦主去告状反而被当做敲诈重责。
“谁给你判的这个案子?难道那些街坊邻居都不给你作证?”
旁边彭大贵赶紧上前悄声附耳对牧仲陵道:“少卿,判案的是许寺卿。”
牧仲陵闻言,顿时想起刚才张春富对自己所说的话,不由气涌心头,忖道:“想不到这大理寺外表堂皇,内里居然如此龌龊不堪,如果不能为民伸冤请命,还有何面目继续留在此地,不如归田隐居算了。” 当下下定决心,对黄贸道:“本官今日俗务缠身,你且回去,后日再来大理寺击鼓鸣冤,不管此案能否再审,本官必给你一个交代。”
刘金生四人大惊失色,纷纷低声劝他三思,牧仲陵理也不理,眼看黄贸惊喜交集,眼泛泪花,就要跪下磕头谢恩,赶紧一把扶住,“黄贸,你乃七尺男儿,不要动辄下跪,自贬自贱,为民请命也是本官职责所在,你无需多言,暂且回去吧。”
眼看着千恩万谢的黄贸走远,张春富急得直跺脚,扼腕叹息道:“这个黄贸,已经在大理寺门口喊冤数月,血书都写了十几封了也无人搭理,少卿今日真是被他坑了。”
牧仲陵奇道:“此人身负冤屈,不惜自残身体写血书数十封伸冤,其情堪怜,而本官职责所在,为他做点事情如何就被他坑了?”
刘金生四人同时讶然,刘银生低声问道:“少卿以为黄贸是用自己的鲜血来写的血书状纸?”
牧仲陵一愣,刘银生有些鄙夷的接着道:“自从那日出事之后,这黄贸天天骂他娘子下贱,惹出这种祸事给自己丢脸,在写状纸之前,必定毒打她的娘子,这血书状纸都是用他娘子的鲜血所写。”
牧仲陵顿时傻在当场,半天也喘不过气来,想起刚才自己对黄贸所说的话,恨不得把他抓回来一脚踩到土里去。
四人见牧仲陵脸色不对,也就不敢多说,互相悄悄使了个眼色,便告退回衙门里去了。
牧仲陵只得平复心情,加之心里牵挂吕柔奴,一路上快步急行,一会儿工夫便回到了驿站,进入后院推门而入,才发现吕柔奴早已起床,手托香腮,一脸忧愁,正坐在桌旁发呆。
见牧仲陵回来,吕柔奴终于挤出一丝笑容,赶紧斟了一杯茶递给他,柔声道:“师父,你回来啦,一切还顺利吗?”
牧仲陵接过茶杯,顺手放在桌上,拉着她的纤手道:“嗯,一切都好。那大理寺卿对我也挺好的,你不要担心我了。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放轻松点,昨晚我已经和你讲过,等我们安定下来,风声过去,我一定带你去找你爹娘。”
吕柔奴微微点头,眉头稍微舒展开来,低声道:“嗯,爹娘的安危暂时无虞,现在你的事情要紧。你刚到大理寺履新,很多事情都不懂,千万要谨慎些才好,莫要行差踏错,落下把柄。”
牧仲陵伸手轻拧了一下吕柔奴的瑶鼻,笑道:“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不会乱来的。” 停了一下,又随口问道:“柔奴,之前制置使曾告诉我,你对大宋律法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现在应该还没忘记吧?”
听他提起自己过目不忘的拿手绝活,吕柔奴心情立刻好了许多,酥胸一挺,得意地道:“那是当然,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那倒不用了。我久在军营,对军规倒还清楚,但于大宋律法确实一窍不通,现在我履新大理寺少卿,审案判刑都需要一名熟知大宋律法的司书时时提醒我,既然你有此禀赋,明日你就随我去衙门应卯,补了这司书的缺,你看可好?”
吕柔奴平素在襄阳时便不喜欢待在闺房做什么女红针线,每日都是要么吹箫弄乐,要么骑马射箭,玩得像个野丫头一样,吕文焕夫妇二人担忧她性子玩得太野,成年后失了闺阁教养,便拿着诗词歌赋,诸子百家等等让她颂读,想耗掉她玩耍的时间,哪知吕柔奴不但在音律方面天资聪慧,还有过目不忘的读书天赋,来者不拒,统统读得烂熟,最后吕文焕实在找不出书了,就拿大宋律法给她读,一样是很快便学得精通,惹得吕文焕哀叹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惜科举不设女科,否则那状元之位肯定是给女儿轻轻松松拿到手的。
吕柔奴今天在房内待了半日正闷得心慌,闻言不由大喜,扯着牧仲陵的衣袖道,“真的?可不许骗人的。”
牧仲陵见她如此开心,赶紧摆出一副官架子,一本正经地道:“你这小丫头,本官何时骗过你?”
吕柔奴喜滋滋的捶了他一下,笑着说道:“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便不需要一个人孤零零守在房里,可以每日随你去查凶缉案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一皱眉头道:“那岂非我也要穿一身衙役皂服,难看死了,还是不要算了。”
牧仲陵忍住笑道:“你只是小小一个司书,又不是衙门差役,更不需要捕人缉盗,那里有什么衙役皂服?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只要你的顶头上司,” 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尖,“就是我,只要我不反对,你怎样都可以。”
吕柔奴不由眉开眼笑,问道:“好啦,顶头上司,那我每月大约有多少俸禄?”
牧仲陵想了一下,“我是五品官,大约每月三十两,你嘛,大概十两左右,节省一点,养家糊口应该够了。”
吕柔奴一抿嘴,气乎乎地道:“这么少啊。这里房费每晚都要一两银子,这点俸禄看来吃饭住店都不够,我还弄丢了爹娘给我的两千多两,看来这笔钱根本就不可能补上了。”
牧仲陵笑着安慰道:“你放心,过两日事情全部处理好了,我们就找房子搬出去住,这样就花不了这么多钱了。平常人家,一月十两银子节约着用也够养家了,何况我还有三十两呢。到时候你每月有四十两银子拿来养家,还怕不够啊?”
吕柔奴听他一口一个养家,不由羞得俏脸绯红,心里却极是受用,羞涩道:“师父,我们用不了两个房间,等一下你去账房退掉一个,这样也可节约一点啊。”
牧仲陵见她红晕遍布的俏脸都要埋到鼓腾腾的酥胸里去了,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便欲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吕柔奴赶紧起身避开,笑盈盈的伸手拉住牧仲陵的衣袖就往外面扯,“我快要饿死了,快陪我吃饭去,顺便给我讲讲你今天去大理寺的事。”
驿站内此时宾客满堂,人声鼎沸,大多是明日将要赴考的考生,牧仲陵四处看了看,找到一个空桌刚刚落座,身后传来招呼声,“兄台,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拼桌?”
牧仲陵扭头一看,正是昨日那个高谈阔论的周肖平。
吕柔奴微微撅嘴,附耳悄声道:“师父,我有些讨厌这个人,我们不要让他坐过来,让他再等等其他位置好了。”
牧仲陵微微一怔,道:“这样不大好吧,这客栈又不是我们的。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没有其他位子空出来啊。”
吕柔奴无奈之下微微颌首,噘着红唇算是勉强同意了。
牧仲陵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算是安慰了她一下,转身道:“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也就是与己方便,请坐就是。“
周肖平也不客气,拱手谢坐,“在下周肖平,荆湖人氏。”
见牧仲陵与周肖平寒暄客套个没完,吕柔奴也不大想掺言,正好小二来了,便胡乱点了几个菜,不多时,饭菜便已上桌。
“师父,吃饭吧,不然饭菜凉了。”
牧仲陵刚要动筷子,周肖平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牧兄在大理寺任职,可有听说明日开科取士早已内定三甲的传闻?”
“不可能吧?”
牧仲陵大吃一惊,科举舞弊可是重罪,一旦事败便是死路一条,所以极少有人敢以身犯险,纵然有人想拼死搏一把,必定也是缜密计划,不可能事前便已泄露出去,这周肖平不过一普普通通考生,如何得知此等绝密消息的?
牧仲陵震惊之余都忘了问这周肖平与自己素昧平生,如何知道自己刚刚履新大理寺的,只是下意识的驳斥道:“科举乃国之大事,不但考题为陛下亲选,而且前三十名考卷都会呈交陛下御览,由陛下钦点三甲,怎么可能有内定之事?此事事关一干人等的身家性命,你可不要轻信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