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落琴轻声说,“小姐,您方才一番话说的好。从前就是对她太尊敬了,现下,都要拿捏您了。”
沈青染听闻抿唇一笑,“我以为你还要劝我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呢。”
“再怎样,也不能委屈自个儿啊。”落琴笑了笑。
“老太太是如意算盘打得好啊,一个孙女,换沈府满门前所未有的荣光,多值当。”
“可是,她却没为您想过,您愿不愿意。”
“落琴啊,是你太偏爱我了。在这里,一个女子为了自己家族舍身,才是孝。我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该是错的。”
“您因为那算命所说的荒唐之言被丢在怀县的十六年里,这家族可有谁担心您?照顾您?您如今为这样的沈府谋划出路,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对他们,您无需尽孝,也无需心怀愧疚。”
“落琴……”沈青染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你总是事事都为我着想。”
落琴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抓住,用了几许力道,感觉起来温暖又有力,轻轻地说,“以后也会一样。”
……
冬日的夜幕总是很快就降临,窗外刮着嗖嗖的冷风,室内温暖如春。
橘黄色的光一晃晃的,把两道人影拉得很长,有说话声间或响起。
“位于灵州的上清门与念慈斋两派共三十六人已经处理干净,属下也让人放出消息,说是无极门用了那宝物所为。有了之前那些铺垫,今日,果然江湖各门各派震动,人心惶惶,有与上清门和念慈斋交好的门派直接到无极门,要求无极门给个说法。无极门的人向来倨傲不屑理会他们,这次照旧吃了个闭门羹,因此他们找到盟会,群情激愤,要求盟会出面主持公道。”
“那正光门、蓝月峰和尸鬼谷都什么态度?”
“正光门受到请愿后蠢蠢欲动,已纠结了数百人。蓝月峰没有表态,暧昧不明。尸鬼谷现在新一任谷主尚未确定,谷中事务是魑、魅、魍、魉四大堂主一道主持的,魑与正光门走得近,想必是会加入。”
“哼,蓝月峰果然谨慎。”
“小姐,我们要不要再暗中做一手,让蓝月峰不得不加入讨伐无极门?”
沈青染半靠在榻上的案几,单手撑着脸颊,歪着脑袋,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不。如今再插手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那现在我们是……等?”
“既盟会三大派中有两大派决定出手,那讨伐无极门之事基本算是大势已定。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秘密潜入灵州,待他们争斗时,趁乱找到那件东西。”
“若是,他们打不起来怎么办?”
“这还要我教你?十七?”她将手搁在案几上,转头看向他,菱唇一张一合,是嗜血般的红色,“没动静就给弄出动静来。”
十七忙低下头,“是!”
“这次行动我也会参与,但不与你们一起。所以灵州一行,我全权交与你负责,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
“红睡不知道吧?”
十七刚想回答,‘吱呀’一声,是门轻轻推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衣袍在地上拖动发出的“唆唆”声。
“我不该知道是吗?你要做什么从来随自己心意,把我当什么了?”
他一身红衣如血半倚在门口,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双丹凤眼微微掀起,含了几丝凉意,就这样看着她。
“夜深露重,外面还起了风,你怎么来了?”她探着身子向旁边,想将汤媪拿过来给他。
“回答。”他声音从门口那个方向传来,听着有些悠远,他语气不重,却让人不能忽视。
伸手握住汤媪,些微烫人,给人的温暖有些过度,她下了榻,向他走过去,果不然,他身上仍有一股冷意。
她将汤媪递给他,他不接,一双眼低头看着他,眼神固执,她叹了口气,将汤媪硬塞到他手中,才幽幽地说,“你在想什么?此次冲突是我主动挑起的。你知道,为了得到玉,我在所不惜。但若非必要,我不愿麻烦你。更何况,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更应该静养。”
他惨淡一笑,“若非必要,不愿麻烦我?我这是该高兴你贴心为我着想呢?还是该难过你把我当外人?”
“······”她沉默了一会,“红睡,我·····”
先被他打断,“我与你认识快十年了,沈青染,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把我叶红睡当作什么?”
他的语气在这一刻实在是低沉得可怕,带着三分恨意三分惨烈与四分固执。
她有些被吓着,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潜藏在千头万绪中的某种应该被洞悉的东西。
“是被你拯救的原来那个下贱的乞丐?是被你拿来做挡箭牌的红叶阁阁主?是唯命是从的下属?是你偶尔会可怜可怜玩物?还是就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他的眼眶随着他的话渐渐泛红,微弱的星光下,眼睛有着不同寻常的亮光,她这才注意到,他双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
“是朋友,是知己,是可以为之舍生忘死的人。”她说的慢,但很坚定。
他眼里的亮光更甚,像夜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但不过一眨眼,他微微泛红的面容有了一道水渍。
他身上的悲怆也在一瞬间轰然而至。
“红睡,你怎么······”她的话说一半,自发终止了。她忽然就抓住了那个在脑海中应该被洞悉的东西。
她的心率一下子失了正常的频率,有些震惊有些恐惧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眼睛迅速对上他,想要找到否定自己方才想法的证据。
叶红睡的眼里有像泪一样的东西在缓缓流出,言语苦涩,“终于发现了,是吗?”
“不,”恐惧与震惊两种消极的情绪在她眼中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
“不,不会的,红睡,不会的,你告诉我,是我想错了。”她双手抓紧他衣袖,指尖用力,微微发白。
他痛苦地闭上眼,最后一滴泪脱离琉璃般的瞳仁悬空落在她手上,他轻轻开口,不想再自欺欺人,“是,沈青染,我爱上你了,做梦都想得到你,想了好多年。”
她的眼泪不受控地一下涌了出来,她痛苦地捂耳朵,慢慢滑下身子,蹲在地上,“不要,不要这样······”
如空室无人一样寂静,但叶红睡却清晰地听到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心脏还在跳动,却刺刺地发疼。
十七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剩两人在门边,一人倚在门上,半抓着胸口的衣襟,一人蹲在地上,低着头,双手环膝。
她为什么这么难过呢?他想。
因为无法喜欢他又怕失去他这个朋友?
看吧,叶红睡,藏在心里许多年的话果真不该说出来的,让她陷入这般痛苦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