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他下楼时和女同学说着话，他在下楼前就已经看见她的身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张佳乐出教室下楼之前就会往楼下望一眼，看看她在不在。
如果在，他的心情都会轻松愉悦很多，如果不在，则会失落黯然。
他从不担心看漏她或者忽视她——顶着那样一张脸每天招摇过市，人群里一打眼只能看见她。
所以他下意识和女同学保持着距离，漫不经心的看向她，却突然看见她泪眼朦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倔强样子。
她看见自己看向他，偏过头从包中掏出纸巾擦拭眼泪，转身走掉。
张佳乐突然皱紧了眉头，表情也更加冰冷：是为了哪个男人在这掉眼泪呢！
身边女同学说些什么他已经没心思去听，他想起前几天也好像是这样，女同学和自己距离亲密了些，她也是抹着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她的好友无奈的拉着她走了。
他福至心灵，脑中浮现一个可能性：难道，是因为在吃醋？
他将细节串联起来后欣喜若狂。全都明白了，也明白了自己之前究竟讨厌她什么——
明明也会偷偷看自己，自己看过去她又装模作样；
明明自己和别的女孩说话她都能委委屈屈掉眼泪，装不完的可怜，站在那里总一副可怜巴巴被遗弃的小动物，好像等自己把她带走一样；
明明和别的人也很开心有说有笑，一看见自己就装鹌鹑；
……
又造作又矫情，又美丽又撩人。
顾遇文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看见他和女同学谈笑甚欢的场景。
他看了那女生几眼，于是在顾遇文心中放大延长成很久的时间。
她很难受，是那种感觉心脏都被攥住了难受，快要不能呼吸。
她突然觉得命和运太远了，张佳乐固然很好，就像看到的橱窗里的儿童玩具，只能有机缘看看罢了。她看到他和女同学嬉闹，他分明也是活泼开朗的，也能笑的软糯，可是看到自己只会冷着一张脸。
顾遇文开始怀疑自己，怎么非要在人家正常的人生插一脚，他和女生打闹像极了所有青春的男女，那么张扬生动的青春。
女生往他脸上甩水，女生揪住他卫衣帽子的带子……每当看见他和小女孩言笑晏晏时，顾遇文觉得自己汹涌的感情瞬间堵住，那些爱意尬在喉头，成为浓痰一般的存在。
这才是他正常的人生，年轻女孩，中考，将来高考，自己快要崩溃了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了许久，最终转身走人，使劲按住胸口像按住魔鬼通向人间的门。
胸口像裂开一道伤口，泊泊流着无形无色的血液。
要流光了。
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忆和感觉，流光就好。
顾遇文泪流满面，明白了自己瑟缩不前的原因：
他不喜欢我，甚至可能厌恶我、不屑于看见我。
我偶尔会见到他，那些偶尔都是在有很多人的场合，远远的看上一眼，可是他从来都不会看我。
在他面前，我就是空气。
我有时候都在想，他是不是，连我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可是，明明是他先走到她身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