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怒喊着挣脱钳制,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将满脸血迹的岑儿抱在怀里,颤抖着手抚上她惨白的脸,轻声唤了几句“岑儿,岑儿……”,看着怀里毫无生气的岑儿,柳枝紧抱住她放声大哭。
另有一群人低着头缩跪在一旁,不敢看眼前这造孽的一幕。为首的三人各有心思,无影不动声色地垂眸跪着,李管家虽安分跪着,眼珠子却转个不停,想着等会儿如何开脱。另一个秦府下人抖如筛糠地跪伏在地,不知是汗还是泪,不停地滴落下来,脸下的地面印湿了一块。
秦子赢一一处罚了跪在一边的众下人,所有与锦瑟出逃有关的人,不论是直接还是间接,都受到了暴虐的惩罚,厅堂里一时间充斥着男人们悲戚的哭喊求饶声。
“是你逼走了锦瑟,是你自己逼的他,你怨不得别人。”柳枝含着泪恨恨地望过去,看到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目色一沉,心知这话戳到他的痛处了,她嘲讽一笑,脸上的泪痕还未干:“你心里有他,却一步步逼走他,逼得他宁愿投河自尽也不愿回到这里,和你同处。”
她不会再向他求饶了。她恨自己,是她所托非人,才将自己和岑儿被戕害到这种地步。她恨秦子赢,刀子就在他心头插着,她定要拼命地捅到最深处才甘心。低头看着怀里面无血色的岑儿,柳枝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拨开沾着血污的鬓发。岑儿若是死了,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大公子!”
众人见柳枝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顿时噤若寒蝉,跪伏在地上,一个个屏住呼吸连气都不敢出,生怕秦子赢一个暴怒再降罪下来。气氛冰冷到极点,李贺却突然跳出来叫了一声,爬到秦子赢脚边哆哆嗦嗦地说道:
“锦瑟走的那天晚上就是她出来拦住了我,支走我……勾引我去红苑,她和无影是一伙的!他们串通好了的!”
柳枝刚刚的那番话明显就是不想活了,故意激怒秦子赢的,李贺见势便将所有脏水都往柳枝头上泼,助她一臂之力,末了也没忘记为自己开脱求饶。
秦子赢自然是盛怒,一脚踹开了李贺。柳枝紧紧地抱着岑儿,下巴抵在岑儿的额头上,泪水一颗一颗落下。听清秦子赢冷言冷语说的是什么,柳枝被拖下去的时候宛如一个破旧的布偶。
她这一辈子可真短啊,如白驹过隙……真是白白走了一遭。
三个月后,饶州城郊的一户农院里。
“金大哥!”
茅草屋里走出一个豆蔻年华,娇俏伶俐的小姑娘,叫住了正在劈柴的青年男子,男子抬起头看过去。他虽身着粗布衣,却丝毫掩饰不了由内而外的清雅气质,俊美灵秀的脸庞微微出了些细汗,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直直地看过来,让小姑娘羞涩不已,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了头,走到男子面前,从怀里拿出一方绣着并蒂花的手帕,抬起手轻轻擦拭着男子脸上的汗珠,却不敢抬头看他。
“宁儿……”锦瑟尴尬地笑了笑,那帕子在他脸上找不到重点的乱擦着,蒙到他眼睛上了,“我自己来吧。”
接过江宁儿手中的帕子,锦瑟自己在脸上擦了擦,擦完递还给江宁儿,江宁儿面色桃红地推脱着,不肯接。锦瑟心想这手帕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给他一个男人用了,江宁儿许是不好再贴身收着,于是就说等自己洗过了再还给她,江宁儿娇嗔地跺了跺脚,“哎呀”地叫了一声,扭头就跑回屋里。
两个多月前奶奶无端端地生了病,家里积蓄不够,她不得不去集市上卖药材,第一次去赶大集卖东西,差点被黑心药贩压价欺负,幸好此时金大哥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与那奸商议论起来。金大哥识货又能说会道,讲的那男人一句话都驳不下去,最后终于按市场价格买下她背篓里的所有三七。
她感激金大哥,拉着他回家吃茶,辞让间金大哥头上戴着的帷帽掉落了下来,她痴痴地愣在原地,原以为萧神医是她见过的长得最清俊的男人,可眼前这个男子竟比萧神医生的还俊。不,与其说是俊,不如说是漂亮,萧神医是颇有男子气概的英俊,他是长得雌雄莫辨的好看。
金大哥慌张地捡起地上的帷帽重新戴上,像是很怕被人瞧见,她执意要带他回家以礼相谢,金大哥执拗不过便跟她回了家。奶奶问她这人是谁,她如实的说出事情经过,奶奶也欢喜地谢过了金大哥,并请金大哥留下吃了晚饭。
晚饭间她打听到金大哥是来饶州寻亲的,可是亲人好像已经不在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询问奶奶可不可以收留金大哥。奶奶试探着问了几个问题,觉得金大哥为人正直,不是坏人,便答应了,她又反过来去劝说金大哥,金大哥想了想也答应了,就这样在她家里住了下来,一晃就是两个多月。
劈完柴后又去药田里采收,锦瑟背着一篓子白芷回到农院,洗刷干净后挑出品相好的和一般的,分别用两个竹筛排开晾晒。
江刘氏坐在茅草屋前的小凳子上,一直看到锦瑟的身影在来回忙碌着。虽然眼睛花的厉害,看不清楚锦瑟的样貌,但从锦瑟的身形举止和宁儿的言语中可以得出他生的不凡,不像是个村野农户的孩子,宁儿很是爱慕他。
经过两个月的观察,江刘氏发现这个阿金勤劳踏实,着实是个可以依托的,她病痛缠身,已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了,若是能得此人照顾宁儿,宁儿下半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阿金啊,别忙了,过来坐着歇一歇。”江刘氏朝锦瑟喊道。
锦瑟答应了一声,擦擦手过去坐在江刘氏身旁的凳子上,江刘氏又叫出了屋里的江宁儿,两个年轻人并排着坐在她面前。江刘氏握起江宁儿的手,又抓着锦瑟的手覆在江宁儿手上,紧紧叠着两人的手,语重心长道:
“阿金啊,老江家是祖传的药农,世代以种药为生,日子过得结结巴巴,除了这间院子和一亩药田,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老身我时日无多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可怜的孙女,自小父母双亡,我那老头子又是个短命鬼……你若不嫌弃我家宁儿,等她日后再大些,我便把她交给你,这院子和前门的那亩地就做为宁儿的嫁妆一并给你。你可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