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艾笑打理着花束,听到挂在门边的铜铃响了,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头也没抬习惯性的说了一句。
好久都没听到声音,艾笑疑惑的抬头,便看到梅若,皱了皱眉头,不去看她的脸,继续修剪掉多余的枝条,漫不经心的说:“买花吗?”
“我来看看你。”
“我很挺好的,还有事吗?”
“嗯,没什么。”
梅若沉默着,艾笑没管她,继续修剪包装好10把新鲜的花束,晚上9点之前要送到清吧去。
过了会,梅若才低声说道:“我离婚了。”
艾笑不为所动,看了包装好的花束,不在意的‘嗯’了一声,说:“孩子呢,你带还是对方带?”
“他带。”
“哦。”艾笑礼节性的回复了一下,把手里最后一束放到旁边,和其余几束一起放到纸袋里,抬头看到梅若还拘谨的站在那里,便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梅若勉强的笑了笑,松开死死掐在手心里的指甲,对着艾笑点了点头,转身说了声:“我走了。”
“再见。”艾笑低着头对她不在意的挥手,打开手机准备给江蜇发信息。
‘铃铃’门铃又响了,花店里一片宁静。
艾笑按下的手指停住,低垂着眼皮面无表情,许久,把手机丢到一边,泄力坐在一边的躺椅上,用手背遮住了眼。
梅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大四刚毕业的艾笑,好不容易成功应聘到一家大型公司,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梅若,对方是带她和另一个新人一起熟悉公司的人,比艾笑大两岁的女人散发着成熟稳重的光辉,温柔耐心的人很是受欢迎,特别是对艾笑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再加上上下属关系,时常被指派到梅若手下,一起参与公司企划。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悉成为了朋友。艾笑之后越接触越动心,越心动越暧昧。在一年后,艾笑生日当天,她鼓起勇气喝酒表了白,如果梅若不同意或者不喜欢女人,艾笑可以假借喝醉的缘故,说是开玩笑不让梅若难堪。如果梅若也有这方面的意向,就可以立刻获得女朋友一枚。
事实证明,艾笑的预感是对的,梅若也喜欢她。
两人交往半年后正式同居,因为资金的缘故,只是在离公司不远不近的地方租了一间两居室,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放两人的书和电脑。
双方都瞒着家人在偷偷交往,一直都甜甜蜜蜜,没有发生过非常大的争吵,不是一方让步,就是一方和解,就这样同居了四年,直到事情发生。
艾笑的家里不着急她,加上年龄小,认为她先有稳定的资金和工作,再谈恋爱和结婚也不迟。
而大艾笑2岁的梅若不一样,自从她当上总经理,并且已经28岁,眼看着没有任何想法想要结婚,家里就比较着急。
梅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手段高明为人处事面面俱到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唯独对母亲说不了一句重话。
艾笑曾经听说过梅若的母亲,也作为梅若的友人去过她家做客过。她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眼角细小的皱纹抵挡不住她的美,可以看出曾经是一个极其漂亮的人,听说当年梅若的父亲追她母亲最久,从22岁一直到30岁她母亲离婚,32岁的时候才抱的美人归。和和美美一直到生了梅若,在小梅若3岁的时候,作为一名最英勇的警察,为了保护差点被强奸的女性,某天在深夜回家的路上,死在了只被拘留三天就被释放,想要报复的歹徒手里。
梅若的母亲只来得及看到他遮上白布的脸,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当场瘫坐在了地上。
之后听说歹徒是自己走到最近的派出所自首的,叙述罪行的时候,一点一滴都没有漏掉,逐字逐句详细讲述他是怎样被释放回到家,先尾随捅死被强奸未遂的女人,又是怎样平静去附近卫生间换了身衣服,继续在当晚捅死碍他好事的警察。因为先后杀了两人,犯故意杀人罪,最后判了十四年有期徒刑,但因为是自首,减刑到了十年。
梅若母亲耗尽家产上诉想要重新判决,但因为根据法律条款,判决合理并无新证据而次次驳回。
梅若母亲站在法院门口,看着乖巧站在一边的小梅若,神情憔悴抱起她,一起回了家。
之后几年里,很多人都劝梅若的母亲趁年轻再找一个丈夫,但都被她拒绝,她投入了所有爱在梅若身上,不想因为另一个陌生人突然加入生活,吓到或忽视了梅若,便守着她一步步到了今天。
这不计较回报,一味付出的爱是一种甜蜜的包袱,但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重,直到梅若知道了自己爱上了艾笑,压得她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梅若不想要也不希望让养了她半辈子的母亲失望伤心,但同样也不想让艾笑难过,纠结的最后,只能暂时答应了母亲安排的相亲,安慰自己只是和那些男的见见面,不会影响到她和艾笑的感情,等到她找到解决方法,慢慢和母亲谈谈,总会有办法的。
但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某天在一家餐厅吃饭的时候,还是被艾笑发现了。
艾笑没有上前去揭发他们,只是看了看,假装不认识,和朋友吃完饭就回家了。
当晚,艾笑压制住心口的怒火,想要梅若一个解释,两人说开后,沉默了很久,艾笑叹了口气,松开交叉放在胸前的手,主动走过去抱住她,问她怎么不早一点和自己交谈,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说开,她母亲不同意的话就去积极的争取,只要她们相爱,再难的路总会相互扶持走下去,将来说不定还有更难的,但难关总是要一起去克服的。
兴许是艾笑的安慰和支持起了作用,梅若回家第一次强硬拒绝了母亲安排的相亲,表示自己不想要找一个不相爱的人过一辈子。她母亲也不是一个固执的人,起先的相亲只是想试试提醒一下她该找对象了,看到她的反对,虽然有些感觉不太对但还是停了下来。
之后,两人为了在梅若母亲面前出柜,一直在家里刷存在感,梅若也时常把同性恋的话题稍微讲给母亲听,看到她母亲没什么反感的样子,便感觉又近了一步。
直到某天梅若一个人下班去母亲家,家里还是老样子,母亲问她吃了没,确定她吃了便说让她看个东西,从卧室里拿出相册,梅若母亲一页一页翻着给她讲述当年的事情。
讲她父亲是多么勇敢的人,讲她不同意再婚只想把她养大,讲如果她父亲还活着,会希望她有普通的家庭,还有一个像她的孩子。
刚开始梅若细心的听着,但随着母亲的声音,脸一点点变白,最终低下了头。
桌子上摊着相册,电视里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窗外一声鸟叫,突然惊醒了梅若的神志,她匆匆忙忙回了卧室,坐在床上迷茫的看着前方,呆了片刻,丢下手机,去浴室洗了个澡,睁着眼躺了一夜。
第二天天明,梅若出了卧室准备去上班,母亲坐在桌子前,像往常一样招呼着她吃饭,梅若犹豫了一下,看着母亲脸上没有任何表示,还是坐过去端起了粥,吃了一半的时候,母亲突然说:“你到我这年龄,就知道我是对你好了,我就是因为你,才能挺过来,孩子在将来会是一个女人的支柱。”
梅若愣住了,低头看着碗里的粥再也咽不下去,想到艾笑,想到艾笑的话,猛的抬头想要说点什么,却看到母亲眼里硬撑着没落下来的泪。
梅若顿时思绪都混乱了,母亲的泪打醒了她,让她知道她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辜负了母亲辛苦拉扯把她养大的感情,呆呆的看着,脑袋上像是有无数双手压着,逼迫着她,压着她,到底还是点了头。
母亲看她点了头,从旁边拿出三分资料,放到她面前说,挑一个结婚吧。
梅若全身的力气都抽光了,没看照片,胡乱点了一个就出了门。
梅若不敢去见艾笑,她辜负了她,她有罪,但在一个公司里,低头抬头总是要见面。之后的几个星期了,对于艾笑的主动亲近梅若总是推脱着,也借口要说服母亲不再回她们一起的家,她逃避着艾笑,也逃避着自我。
艾笑察觉出来梅若的不对,不逼她但还是在细微之处默默关心着她,她相信梅若不会背叛她们之间的感情,都已经说好要一起面对的。直到一个月后,收到了来自梅若的请帖。
不该是早都料到么,艾笑嘲讽的想,她一边站在镜子前补着妆,一边回想着刚刚新娘被母亲拉着手,放到新郎手里的画面。拢了拢头发,艾笑看着镜子里不自然微笑的自己,拿起手包一步一步走出了酒楼。
事隔多年,艾笑还能想起那天晚上,像困兽似的,一个人在家里没出息的大哭,崩溃,到最后的麻木,睁着眼睛一直看着昏暗天花板的苦涩感。第二天便向公司递了辞职信,说家里想要自己回去发展,便收拾行李,删了梅若的联系方式,回到了家乡。
用这几年挣的钱,开了一家小花店,虽然没有之前挣得多,但胜在自由,还能多照顾一下家里的人。为了防止相似的事情再发生,回家的当天艾笑就向父母出了柜,但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得多,父母虽然表示不接受,但也尊重她自己的性取向,让她给他们一段时间想想,缓缓再接受。
从父母家出来,艾笑松了口气,其实她算是破罐子破摔,想着那么糟糕的事情都遇到了,还有什么事能再糟糕呢。但今晚父母的话语温柔的让艾笑想哭,她明白也能接受梅若最后选择了亲情,但是心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昏暗成一片盛不了任何东西。
走着走着,艾笑浑浑噩噩进了一家酒吧,下午7点多,酒吧还没营业,空旷的就只有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脑敲敲打打。
艾笑走过去,问女人:“在营业吗?”
“不不不,晚上9点开始。”女人抬头看向艾笑,顿了一下,突然改变态度说:“算了,来者是客,开始营业了,你是喝酒吗?”
艾笑慢吞吞的‘嗯’了声,她浑身懒懒的,提不起一点精神,听到营业后,便走到吧台处,坐在椅子单手支撑住自己下巴。
女人走到吧台后,问她想要什么,艾笑说了声‘随便’。
女人便直接倒了一杯度数很高的伏特加给她,说:“喝吧,楼上是酒店,我是老板,喝醉了我叫人送你上去。”
艾笑看着女人的脸,可能是酒吧的环境原因,莫名的相信她,一杯接一杯喝到自己站不起来,被女人使唤吧台进来的一个女调酒师,扶着送到了楼上。
一睁眼到了第二天,头很痛,身上是原来的衣服,艾笑走到楼下结了帐,便回家了。
之后,艾笑再也没去过那家酒吧,直到开了花店,接到酒吧的单子,才重新到那里认识了上次那个女人江蜇,和扶自己上楼的韩清。
因为江蜇很满意艾笑自己搭配修剪的花束,就改成每天送新鲜的花束过来,一来二去,艾笑便和清吧里的人渐渐都熟悉了起来。
艾笑躺在躺椅上,想着心里的人还是在时间的摧残下淡了影子,心里激不起一丝波浪。
至于孩子,艾笑本来就没有屏蔽曾经在一起工作的朋友,无意间便从毫不知情的朋友口中听说了,梅若结婚第一年就生了孩子,是个小女孩,长的很像她。朋友没有絮絮叨叨说着梅若的事,毕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艾笑也不会去主动问,便就只知道这一点,多的不想问也没必要再问。
艾笑不去猜测今天梅若的目的,当作生活中的小插曲,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回来的路上顺便提前去清吧一趟,今天她想要早点回家睡觉。
到清吧的时候,因为时间还早,就只有韩清一个人站在那里孤零零的擦拭着酒杯。
艾笑走过去,把花放在台子上,撑着下巴看着直愣愣的这人,犹豫的问:“分了?”
艾笑知道韩清的那些事,看着韩清没吱声,想了想,便说:“今天我前女友来找我了,她说她离婚了。”
“嗯?”韩清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同样的,她也知道艾笑前一段刻骨铭心最后却惨淡收场的爱情,倒了一杯柠檬水给她,迟疑的说:“你不要太难过。”
艾笑笑了笑,这个比她小5岁左右的小朋友的克制温柔,让她总感觉到很舒适,便调笑了一声,“安慰我啊,那亲亲我吧。”说着还假装可爱的眨眨眼,结果看到韩清猛地愣住了,含羞的红了脸,便想要像往常一样,调戏过后再大声笑出来。
但脸边突然的柔软一触,成功让僵住的人转换成为了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