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李苗对褚云的称呼就改口了。明面上还是老师长老师短，关起门来上课的时候一口一个云云哥，好不亲切。
褚云一开始则表现得相当不安。毕竟还是个在校学生，没到对这些事脸不红气不喘的地步。还是李苗一条wechat发来，说下次的课得因为家庭聚会推迟，这才勉强安下心来整理心情，再出现又是衣冠楚楚的老样子。以此为界，他在课余的形象也变了一变。之前虽然是亦师亦友，但到底还是止于教育者的身份，引领有余而亲切不足；近来才真正有了点朋友的意思，甚至他还有意无意地展现自己作为李苗同龄人的一些特质，比如爱打篮球、偶尔也玩游戏，还时常痴痴望着李苗，被发现了又假装看风景……诸如此类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在李苗看来无比明显的举措。
朋友？也不想想为什么非得是他。
推迟的那次课，也不全是为了方便褚云做心理建设。家庭聚会是真的，而且无从推辞，不能不从。
因为那是她素未谋面的亲生哥哥的接风宴。
和褚云肢体亲密的当天晚上，李苗就收到了父母的短信，短短几个字，就安排好了她下周的去处。这条冷冰冰的通知短信之上，是李苗在十几天前发送的期末成绩单，再往前的各种问候也几乎没有回复。仅有的几次交流也是例行公事，批评她学业被其他人超过，礼仪课未能完美表现，以及...…从头到脚，从智力到实绩的，全方位逊色于长兄的对比。
李苗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习惯于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不会有这个因彼时家境困难而被悉心送往好人家长大的哥哥那样受父母重视——毕竟从一开始，他们的地位就是天差地别：
一个头胎，养到六七岁才被望子成龙的家人送上高枝的聪明儿子；一个是次女，意外降临，可有可无，不抱期待自然也无所谓教养条件好坏的普通孩子。如果不是生意有成，她恐怕在这个家里也留不了多久。在这个家里，性别是标签，子宫是商品，婚姻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生意，无论早还是迟，她都是玻璃柜中待价而沽的商品，只是现在的价格也许更高一些罢了。
为了不影响宝贝儿子的情绪，在他走后出生的李苗没有和哥哥会过面，一直只有耳闻。想来在他那儿，李苗也只是个空有名字的妹妹，没什么交集。和这样一个人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就当是个值得认识的陌生人，轻轻放过就好——
然而，哪怕做了如此长久的心理准备，在看到李玟琁的当场，李苗还是没能稳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好像有人在她体内敲响了口巨大的钟，嗡鸣雷动，五脏六腑都在齐齐震颤。
……原来，这就是他……
不过二十出头就已事业有成，辞去在沪的高薪工作回来入职家族企业的精英哥哥。
脸型轮廓分明，剑眉长目，哪怕笑也只牵动部分肌肉。缺乏脂肪包裹而失之锐利的一张脸，不知是因为抹着发蜡露出全脸才显得富有攻击性，还是相由心生，本来如此？
看着迎上前去的父母和宾客，李苗整理好笑容，也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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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苗苗？”
李苗猛然回过神来，面前是褚云略带笑意的脸：“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
李苗望着这张干净无害的脸，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邪火，想让他也跟着不安稳：“我在想你和瑶瑶姐。”
褚云愣了一下，神色是天云突变，好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从哪听说的？”
李苗静静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窘态，才垂下脑袋低落地说：“……瑶瑶姐在朋友圈发了你的照片，说……说是周年纪念日，我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姐姐没有告诉你吗？”
褚云自己还没回过味儿来，却先感到见不得她这惹人怜爱的难过样子：“……我，”支支吾吾，“她……她没告诉我。”
何止没有告诉你，恐怕其他人也一样蒙在鼓里，发那条动态就是专门给我看的。李苗心中冷笑，表姐啊表姐……装什么岁月静好，你也会害怕？
“为什么一开始来的时候，姐姐不说清楚你们的关系呢？”
褚云解释，“我是无所谓的，但是孟瑶担心说了会让我不自在，也会让大家怀疑她是不是公正地介绍了我的能力……”
“云云哥这么厉害，还需要担心这个？姐姐真是多虑了。……如果我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肯定憋都憋不住，姐姐怎么还能忍这么久不说呀，真是的！”
后半句却不如前面大声，反而有些黯然神伤。她又抬头看了看褚云怔怔的面容，脸和眼圈都渐渐红了起来，含羞带怨，色如桃李。等泪水盈满，她才幡然醒悟，站起身就想往外走，不想让褚云见到她的狼狈。
褚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她走？他身体快过意识地抓住李苗的手，却不说话。
他不说话，李苗就不回头。
一秒两秒，褚云终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李苗的身子转了过来。
“苗苗，我喜欢你。”
李苗瞪大了双眼，眼角泪迹未干，好像没反应过来。
“我喜欢你。我会和孟瑶分手，我……我对她已经没有感觉了。”
“可是……姐姐怎么办呢？”少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圈又红了起来。“我怎么能伤害姐姐？”
如果对自己无意，怎么会说出“伤害姐姐”的话？褚云想。他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孟瑶的感情，但我也不能说谎，欺骗自己对你没有感觉。如果你希望，我不会和她分手，直到她自己提出来。求你，别回避我，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如果这也是你最本真的意愿。”
李苗望着他，嘴巴越来越瘪。终于，她捂着脸大哭起来。
褚云把她拥进怀里，李苗就抓着他的袖子，边哭边捶打他，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等哭声渐弱，褚云轻轻问道：“你愿意吗？”
李苗依着他良久，声音细小地答：“我……会考虑的。”
……
褚云走后，李苗扑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本来只是刺他一刺，谁知褚云压根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跳到了诉衷肠环节，要不是她反应快，险些愣在当场。有女朋友还在这骗小姑娘，表白怎么说得出口的啊？真是高估了他，没想到表姐那个老狐狸找了这么个看似单纯实则本能派的直肠子对象，以后有她哭的……
思及此，她又高兴起来，在床上欢快地滚了几个圈。
……迫不及待了，想看表姐那副被冷落的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