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又坐回了“霍淼”这个位置里,像是那么多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她看起来和林艳秋毫无间隙。
而妇人,她是疯魔了的,她并不在意对方是谁,她需要的只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披着一张叫做霍淼的人皮。
在见到宋悦的那一刻,她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和之前疯疯癫癫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让霍延变得被动,因为宋悦说:“我可以永远永远的留在这里,前提是你不要再去打扰孟郡,他应该不会想见到你。”
“我不知道他在哪。”
“以你的本事,想找到他轻而易举。”
霍延耸了耸肩,默认了宋悦的这一句。
他沉默了一阵,欲言又止的什么也没继续说。
都是多余。
虽然没答应宋悦的话,但在男孩离开的这几年里霍延确实是没去找过他。
一来低不下头,他不承认自己有点想他,午夜梦回梦到的身影都是他。
梦到他千娇百媚,也梦到他黯然流泪。
抱着他,缠着他,说霍延,你的身上好热啊。
我这里冷得很,你过来,你过来给我暖暖。
怎么往这里摸,好哥哥你快些饶了我。
二来他有点无措,不知道找到孟郡以后要做什么。
霍家已经有一个宋悦了,当初孟郡住进来,顶的就是她这个坑。
现在女孩回来了,孟郡的存在就变得没有那么必要了。
日复日、年复年,这一蹉跎就是四年的光景。
在这四年里发生过太多事了,但有一件事是在大家意料之外又偏偏身处情理之中。
霍延他结婚了。
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比他小五岁,女孩子中法混血,像童话里才会有的那种小天使。
比较滑稽的是结婚那天是他们第三次见面,新婚夜里也是一南一北分开睡的。
第二天女孩就走了,又飞回法国,霍延跟着去了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在此期间他们一次都没联系过,然后又是十个月的时间吧,霍延的儿子出生了。
然后霍延又去了一趟法国,没几天就把孩子给抱回来了。
孩子叫霍仲庭,管霍延叫爸爸,管林艳秋叫奶奶,是一个讨喜的小家伙。
这是这几年里霍延的生活,而孟郡…
孟郡在霍老爷子安排的住处里养了半年的身体,在临过年的前一个月里一个人离开了。
他始终都是被动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进霍家,也不明白自己又为什么可以离开。
来传话的人言简意赅,给他了一笔不菲的资金,说你虽是都可以离开。
他问霍延呢,霍延让我走吗。
那个人却说:“小少爷,你是自由的。”
他叫他小少爷而不是二小姐。
他说他是自由的。
自由是什么意思?
是虽是都可以离开吗?
可孟郡他害怕了,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寸步也不敢离开。
直到年底,翟女士给他打电话,说你住的地方被老爷子买了出去,你可能要自己找一个栖身之所了。
去江南吧,那里风景不错,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所以孟郡离开了燕京,只身一人去了江南的一个小城镇里。
他在这里落脚,短暂的歇息,临走之前犹豫再三还是没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去。
他想知道,霍延为什么会放他离开。
因为他剪了短头发吗?
这样的话,那他后悔剪的如此晚。
他也想最后见一眼魏恒,可又听说男孩出国留学,似乎是永远都不打算再回来。
孟郡愣了很久,临了临了依旧是孑然一身。
他离开燕京,只身一人去往江南。
霍老爷子还是那样阔绰,给孟郡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他摇身一变,从霍延脚底下任人欺凌羞辱的男孩变成了年纪轻轻就身价不菲的一个存在。
变故来的那样快,这像梦一样的不真实,叫他惴惴不安,担心有朝一日会醒来。
醒来一个笼子里,屁股上插进去一个肛塞。
撑的他不舒服,默不作声的掉眼泪。
万幸的是大梦不醒,男孩的快乐又找了回来,他逐渐融入这个世界,开始正常的生活。
一个人在家无聊,他就找了家奶茶店去做收银,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资,他用来交房租。
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大家只当他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小男孩,还夸孟郡长的好看,到时候有合适的女孩我们一定不忘了介绍给你。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落荒而逃,红着脸说不可以…不可以…
我…
我没考虑过感情问题。
确实是这样的,他早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霍延那样对待过他,叫孟郡没办法再去喜欢别的女孩。
这对人家不公平。
而且…他也不喜欢女孩。
他爱过魏恒,因此他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
况且他做了十三年的女孩,又怎么可能再去喜欢女孩子呢。
不上夜班的时候孟郡会早早的回家,他买了一个投影仪,闲着没事的时候最喜欢看电影。
也总是看看就睡着,一个人在沙发里,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孟郡也会想起霍延,十三年的时间,一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扎进孟郡的生命里,就比如霍延留下那么多的不允许。
不可以吃糖,不可以吃辣,不可以熬夜,不可以说脏话。
男人处处限制、约束着他。
而这其实是别人再正常不过的生活罢。
他有时也会害怕,害怕霍延突然窜出来,给他一个大嘴巴,说你这个不听话的狗东西,才几天不打。
又问他怎么敢逃,看来我打你还是打轻了的。
万幸的是,这一切都是孟郡的想象,他其实是自由了的。
霍延再也找不到他。
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今天下班早,路过水果店的时候孟郡买了点水果,西瓜打特价便宜的要命,他切了一半留着看电影的时候挖着吃。
楼底下的小猫又在讨食,他买了几根火腿肠,和超市老板一起蹲在台阶上。
老板年纪不大,孟郡跟他很聊得来,每天晚上他们两个都在一起喂流浪猫。
他不知道老板叫什么,只是大家都叫他薛小八。
孟郡也这样叫他,老板没说什么,于是孟郡就一直一直这样叫他。
最近天气转凉,薛小八病倒在体弱多病的第一线,才蹲在这里没有几分钟,就抽了半包纸擤鼻涕。
“老了老了,身体不中用了。”
“我比你还大一岁呢。”
他愣了一下,有点不太相信孟郡的话,眼前的男孩精雕玉琢,像个精美的手工娃娃。
“我不相信。”他晃晃脑袋,在孟郡的脸上比划了一下:“一看你就是比我小的。”
“真的,我今年二十三了。”
“二十三了怎么不去上学?”
“你二十二的不也没去吗?”
没曾想孟郡是这样伶牙俐齿的,薛小八哑口无言,半晌后挠挠头说:“勉强信你了。”
孟郡笑一笑,又听男孩继续讲:“那个死老头子有没有再骚扰你?”
他指的是房东家的那个老头,前些日子他发了一段色情视频给孟郡,虽然也道歉了,说是不小心,可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看这种东西实属奇怪。
而且视频里是两个男人在一起交缠。
这事之后有意无意的,房东找孟郡说了几回话,有一天晚上停电,微信里孟郡看到他说:“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孟郡不害怕,因为他约了薛小八回家吃烤肉,菜才洗了一半,突然就停电了。
孟郡也把这事讲给小八听,小八说这个老头居心不良,是个为老不尊的大色狼。
超市二楼能住人,他们两个商量好,等房租到期了,就让孟郡搬去超市里和小八一起。
最近新搬来一户租客,老头子忙着收租,很久都没和孟郡再说话。
他有点为难,说搬家好麻烦。
“不是吧你,楼上搬到楼下而已,况且我看你也没有多少东西啊。”
“你说我要不要买个房子?”驴唇不对马嘴的,孟郡这样问。
“嗯…需要很多钱的。”
“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奶茶店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
“三千二。”
“那这辈子你是住不进去新房子了。”
歪着头,孟郡看着男孩小,他靠近了一些,小声说:“可我有积蓄。”
“很多很多!”
薛小八不信,孟郡这个人寒酸的要命,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居然是个投影仪。
他掏掏耳朵,满不在意的问:“有多少?”
孟郡说了一个数字,换来小八同志不可置信的瞪眼。
他惊讶到结巴,追在孟郡的屁股后面问:“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钱?”
“是了,你是在骗我的,你要是真有那么多的钱,你还去奶茶店上什么班!”
薛小八用手搓了搓脸,试着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你小子还挺喜欢开玩笑的。”
“我不骗你,我真有那么多钱,一位老先生…额…我爷爷给我的。”
孟郡喂掉了最后一根火腿肠,跟小八说:“我去奶茶店,就只是想体验一下而已。”
“服了,真大少爷勤工俭学,下乡扶贫。”
“前些日子是小民无理了,您大人有大量。”
“咱俩也别当好兄弟了,今天开始我管你叫爸行不行?”
薛小八一副殷勤的样子,瞻前马后的跟在孟郡身边。
他贫嘴的很,男孩不是他的对手,就只能笑着摇头:“你别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