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弦儿没有等到悠铭的消息,却传来噩耗。
半月前,聂瑞翔去苏州采进织锦,和人打赌,输了,债主带着一群凶悍大汉找上惊尘山庄,把聂瑞翔沾满鲜血的小手指和一封签字画押的血书放在聂弦儿面前。夏日里断指腐烂的快,盒子打开,一股腐烂的臭气迎面扑来。
聂弦儿端坐在正厅主位,不为所动,镇静问,“你们……不就是想要钱么,为何还要伤他!”
为首的大汉道,“聂大小姐,我们主子说了,你想赎回弟弟只有两条路,嫁给我们主子做妾,或是三天内备好赎金。”
“赎金多少?”小菊问。
大汉伸出五指,摆了摆。
小菊:“五千两银子?”
大汉轻蔑一笑,“五万两——”
聂弦儿听他开口猛然抬头,刚才还平静的表情细微的变动,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来。
大汉嘿嘿一笑,“黄金!”
“你们……”小菊震惊的身子不住发抖,“你信不信我报官!”
大汉:“报官,现在官府还管这个,都自顾不暇了!你们去报,我主子也不怕。这聂家,家大业大,不会连五万两黄金都凑不齐吧!要是没有……”大汉不怀好意的往聂弦儿身上扫了两眼,“聂小姐嫁过去也是一样的!”
“放你娘的狗屁!小姐怎么会嫁!”小菊把聂弦儿挡在身后骂道。
聂弦儿:“你主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和我聂家过不去?”
大汉笑得淫邪道:“聂小姐若是嫁过去,洞房花烛自然看得真切,一丝不挂好好端详主人!”
“你把嘴给我放干净点!”小菊说着就要冲上去挠大汉,被聂弦儿拉住。
聂弦儿走向前来,笑得虚伪又和善,“想必,你主人和我是故交,兴许以前有误会结了仇。你看这样如何,我做东,请他小叙,以前的误会或许就解了。”
大汉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嘟咕嘟的把一壶茶饮尽,把空茶壶啪的一声摔碎在地,“聂小姐,主人来之前特意嘱咐我,你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否则你弟弟,就像这茶壶一样。我今天就得回去复命,回去晚了,你弟弟下场也和茶壶一样。”
“我嫁。”聂弦儿道,“我又不是二八少女,你主人这么执着于我,一定是旧识,五万两黄金事小,想要我嫁是真吧,要不然也不会做这个局,让瑞翔入套。”
大汉起身对聂弦儿一拱手,“聂小姐明白人,我这就回去复命,三天后迎亲队伍准时停在山庄下。”
聂弦儿:“那我弟弟呢?”
大汉:“聂小姐放心,你上轿之前,一定能看到令弟。”
大汉走后,小菊急得团团转,“小姐,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怎么能说嫁就嫁呢?”
“你我都知道,就算是把所有商行当掉,把所有田地出置,我们都凑不够五万两黄金。这人明显是冲我来的,我答应他,瑞翔就没事了。”聂弦儿说的平静,这么多年,世道险恶见多了,再也不像以前哭哭闹闹。
与其是说生活让她成长,不如说生活让她接受所有的无奈和残酷。她感到无力又绝望,就算自己再努力,在这里乱世中都守护不好家人,父亲临终前,她曾说要守护好聂家,却不曾想聂家在自己手上七零八落,风雨飘摇。
“等瑞翔回来,你就带着钧潼和钧澈去扬州,不要再回来。”
小菊已是泣不成声,“小姐……这……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这样!瑞昭走了,老爷也走了,现如今你这一去……”
聂弦儿搂着小菊,擦她眼角的泪水安慰她说,“哭什么,这辈子又有谁能长相厮守呢!到最后,路还是要自己走。小菊,你是聂家的儿媳,也是聂家的主母。瑞翔这孩子心思比我还单纯,以后你要费心多帮衬他。”
这三天,聂弦儿除了安排山庄之事外,剩余的时间就是写信,她给悠铭写一封长信,她知道这封信也许悠铭永远也看不到。
她并没有写这七年的辛酸生活,反而追忆两人许多年少之事,写着写着泪水不自觉滴下,但嘴角却是上扬的。
她把信放在自己房里桌案上,她想如果有一天悠铭回来,一定会进这屋,运气好,他回来的不是太晚,老鼠没有糟蹋这封信,他也许就会看到。
她不能再等他回来,她想守着惊尘山庄,守住自己的承诺,可她守不住了。
三天后,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蜿蜿蜒蜒,占满整个惊尘山庄上山的白玉台阶。虽是娶个妾,这阵仗到是比一般人家娶正妻还有牌面。
小菊给聂弦儿梳头,一边梳头,一边哽咽。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
小菊念到这里就再也念不下去,聂弦儿拿过她手中的梳子,“别念了,也别哭了,怎么感觉今天像是你出嫁般。不是说我命里克夫么,没准我过去没几天,这个人就死了,到时候我回来找你们。”
外面接亲的已经在催,小菊给聂弦儿蒙上盖头扶她出去,临上桥前,她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唤,“三姐!你不能嫁,不能嫁啊!”
盖头下的聂弦儿听到这声呼喊安心的笑了,毅然决然的坐进花轿。
也许这就是命吧,她没有不安,也没有对未知险境的恐惧。自己清高的前半生,没想到最后沦落为别人妾室,更可笑的是,居然不知对方是谁。
锣鼓吹打的热闹,喜乐在整个五云山响彻,一路吹嚷,带聂弦儿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