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要走了吗?”
上气不接下气的洪五脚软得实在走不动路,颤巍巍扶着北峰崖的古松坐下,摸惯笔墨不通刀枪的手掌微微蜷缩着打颤。
逆光而席坐,半身匿于树荫中的男人停顿擦拭剑刃的动作片刻,眸中深色难辨,言道:“嗯,走了。”
“也好……”
洪五自顾自地点点头,仰头望那看不穿的层层树荫,心中感叹几年的风雨,顿生几分悲凉,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朝廷迟早容不下洪林寨的存在,硬碰硬只是自寻死路,不如早早投诚于新帝,或许还能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见厉伦没有回应,洪五也对向来沉默寡言的二哥见怪不怪,自顾自问道:“二哥准备去往何方?”
“去我应该去的地方。”
男人继续低头擦拭着剑刃,专注而深切地凝视仿佛通过冷硬的兵器遥寄自己一腔深情。
洪五那因为饥荒而落下血气虚乏的毛病,此时他苍白的面容染上几分高强度运动后的薄红,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记得第一次见二哥,也是今日这般打扮,一柄长剑,一副幕篱,而已。”
与其余的洪氏兄弟不同,厉伦性格清冷,沉默寡言,除却领军打仗,他都独居在远山之巅的竹屋之中,远离尘嚣之外。
居室之简陋,也不过一席床,一桌一椅,三两衣物,一副幕篱和片刻不离身的一柄长剑而已。
今日厉伦将珍藏的幕篱收拾打包,洪五凭此猜测出这位偶然到临岳北洪林寨的“客人”终于到了离别之时。
“不知何日归期,二哥为何不饮完古松下这三坛酒再辞行?”
洪五不解问道。
在他们心中,厉伦这位兄弟有着太多的谜团——
曾经他会连续三百日日夜在岳北群山和十里外方竹林之间不知疲惫地奔袭来去,只为用那里的方竹建造一间用于休憩的居室。
曾经他将山腰杂乱无章的灌木统统砍伐除尽,然后亲手栽种了方圆三里的山花,屡败屡试,日晒雨淋,风雨无阻,终于成就如今春夏之交时的烂漫花海。
曾经他寻遍群山间的奇珍异果,誉世名花,不过是为了酿下一坛从不品尝的酒。
“我不饮酒。”
他回答道。
既然不饮酒,为何又费尽心血去酿这样九坛酒?
也许暗暗猜到其中涉及难言的辛密,洪五并没有追问,他转个话题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此剑出鞘,虽小弟不通识武道,但可感觉这剑绝非凡品,可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铮——”
话音未落,长剑入鞘,那抹骇人的锋芒仿佛一闪而过的流星,再消掩于平平无奇的简陋剑鞘之中。
“故人所赠。”
厉伦细细地抚过剑身,低声答道。
他抿了抿唇,仿佛不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把已经有些破败的幕篱小心地保护在行囊内,静坐在月下。
从山崖往下望,恰好是那片一望无际的花簇,即使是秋末,依旧姹紫嫣红交错其中,夜深处有飞萤流连,与昼时的艳丽纷繁相比,徒添一份幽静的安宁。
抱剑而坐,厉伦深深凝望这如今的月与花,似乎想将它们连同某人的音容笑貌永久镌刻于心。
洪五被蚊子叮得痒,不自在地挠挠脸,勉力挽救逐渐冷清的气氛,道:“等二哥找到落脚处,务必写信于我们,诸位兄弟也安心。”
他绝口不提洪大自决入京为质的事,好似寨中一切都安好,如同往日一般,依旧是二哥随时可以回来的“家”。
蝉鸣渐歇,已入深秋。窜肆的谷风裹挟渗骨的寒湿,转瞬间将檐下孤灯熄灭,不留余光。
风卷浓云弊月华,光影交错间,洪五眼中厉伦的模样变得朦胧不清。
良久,听他言道:“我此番入京,许不再相见。”
“你们日后保重。”
作者的话:
厉伦:我入京做"小三"去了,各位不要拦我ʘᴗʘ
我会陆续恢复更新哒,是不是很优秀,快点夸我(* ̄︶ ̄*),不然我又变成失踪人口(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