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邱上场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同往日的漫不经心中透着股自信不同,反而是面无表情得难以捉摸。什么也没说,把帽子递给导师严爵一。严爵一倒是热情地撞了撞他的肩,“别让我失望啊!”
骆邱沉默走到场中。
“骆邱他没睡醒吗?”还没上场的白明浩和江煜比较熟,坐到骆邱空出的位子上问。
江煜耸耸肩,“看就知道了。”
骆邱选的是电音舞曲《KINETIC》。舞曲全程都是强节奏,刚入音乐,没有任何预警,他就是一计头朝地倒插十字。全场瞬间炸开,严爵一更是从椅子上跳下来,冲旁边的易阳得意直喊:“我的人!厉不厉害!“
飞快交换的舞步,衔接复古街舞的动作,接下来又是一波高能,电音节奏点越来越快,他在地上旋转得也越来越迷人眼,凹出腰部弧线,单手牢牢定格支撑。起身前翻,又是一波机械舞的动作,再次高潮的席卷,他在地上做着团身旋转动作,宛若一只自转不停的陀螺,看得人热血沸腾。
很多人从座椅上站起,淘汰区的简茉更是在骆邱跳完后,一声声叫着“骆邱!骆邱!”她的声音特别细,在一群呼唤的人里格外突出。但是骆邱却没有看她,只是喘着粗气站在那里。
童颜坐在晋级区,她没有动。她喜欢他星火燎原般的舞,夺目好看,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诱人?可是,他还是有难以忽视的问题,明明是他不该犯的。
“好像激得有点过了……”
江煜叹了口气,站着,开始做起热身运动。
白明浩懵比地看着他,“你上?”星海高中是不是盛产喜好内战的怪物?
四位导师示意现场安静,一一点评。
易阳:“我的选择是晋级。”
王凌河:“个子高跳地板动作其实很难,高个子能跳街舞好看的并不多,你平时比个子占优势的B-BOY付出得更多吧?”
他问完,所有人等待骆邱的回答。
骆邱:“还好。”
就……没了?
四脸懵比。
严爵一真觉得骆邱没有眼力见,给你个可以好好介绍自己的机会,你就一句“还好”?怎么那么不懂得抓住机会呢?这是耍酷的时候吗?
严爵一尬笑道:“他就话比较少。”
乾亦:“舞蹈的基本功是很扎实,技术动作也不错,才高一的话,确实潜力很大了。”他顿了顿,比了个手势,“不过,全程快了那么一个节奏点。”
骆邱跳完,自己踩点也知道问题所在,他并不意外导师的提出。
于是,又在周围导师的莫名目光下,脱下外套,露出里面全是水渍的紫色大T。
严爵一忙问:“你干嘛?”
“斗舞啊。”
骆邱深觉他们明知故问,他胸口那团火越烧越烈,他急需发泄。
严爵一又笑了:“流程还要走的呀,别急,那乾亦老师你看?”
乾亦:“我选择他待定,那就进入挑战模式吧!”
大屏幕倒计时刚跳,就有人选择挑战,穿着一身白色运动套装的江煜,他挥了挥手里的帽子,示意自己按了挑战按钮。
周围人一阵惊呼,想着,这次录制节目,星海高中的互怼绝逼是最大热门。严爵一摆出苦恼的表情,看着刚刚有同等遭遇的易阳:“星海高中的怎么就爱内斗啊?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同组的?”
易阳倒是笑得开心了,毕竟严爵一前面笑他笑得也毫不留情。
骆邱见是江煜挑战,神情微变,尔后,很快收起。拎着衣服,站到场边,看江煜跳自己的曲子。
这首舞曲他俩都很熟,不久前还合跳过。江煜相较于骆邱的表演火热抓人,更轻快规整,他的节奏点踩得分毫不差,动作恰到好处,偶有炸点的高难度动作,也会让人不由捂嘴惊叹。
一曲跳完,骆邱走到江煜身边,等待导师做出选择。
乾亦笑着说:“你们一个跳得就很燃很炸,一个又跳得很行云流水收放自如。”他问其余导师意见,虽说从技术角度来说,选骆邱没错,不过,节目看点也需要。今天还没有过到第三轮的随机舞曲斗舞。“要不……斗舞来一下?”
另外三位心领神会,表示没有意见。
骆邱神色一动,这个结果出乎他的预期,没想到……江煜会把他逼到这地步。
场内选手纷纷站起身,很是激动,终于能看到一场B-BOY间的斗舞了!
音乐声响起,熟悉的前奏。是《全部都是你》,首先是骆邱跳。他的嘴角微扬,这首歌……对他来说是多么讽刺的表白之歌?他滑步到舞台中央。
“我的眼里都是你——”
他的眼睁开,里面满是浓烈的情感,而他的动作比先前更注重柔软度,仿佛是轻柔抚慰恋人肌肤的青涩少年,小心翼翼地渴望,这种温柔缱绻在他身体肌肉的每下抖动间,体现得淋漓。他的脸越发红,不知是太热还是难以挡去的情绪,看起来像极爱情里惊慌失措的少年,不安焦躁却又不知轻重地将恋人扯入怀中。他用震撼舞动作,做了一记拉扯动作,五指张开仿若覆上恋人额头。
童颜觉得刘海很烫,烫得她额头好似被灼伤。她看他伸直手臂,勾起的手指,走着鬼步,脖颈牵着身体线条做着身体分离动作,而他探出的舌头,她想到……他是在掐着恋人的下巴,亲吻她的嘴……
下一刻,他做出圈抱住恋人的姿势,托着她,带她在地上不停旋转。
“我的眼里都是……心里都是……全部都是你……”
他的姿势分外熟悉,看得人都沉浸在他营造的相爱画面中,只有她注意到骆邱的动作——
这个色胚,做得分明是之前在她家和她互相口交的动作!
可她没法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没法把激烈蹦跶的心脏教训得老实,她只能滚烫着喉咙,滚烫着心,颤栗着身体,无处可逃地为他着迷。
众人还沉溺在骆邱制造的强烈爱欲里,江煜进场,开始跳第二段。相较于之前让人避无可避的震撼,江煜对这首歌的诠释更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校园清新范。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暖人心的笑容,再对比先前骆邱的笑,后者简直像是地狱爬出来要去人间抢亲的魔鬼。
童颜被自己的这个形容,逗笑了。谁知,江煜在台上做起了她先前做过的发射爱心动作。导师们很接梗,再次接过,一个个传递下去。王凌河接起爱心,直接抛向童颜这方向。被CUE到的童颜,含笑接过,摆了个电流涌动的动作,再把爱心发回给江煜。这套互动,让所有人真心沉浸于跳舞的欢乐气氛中。
但这是比赛,总要有所决断。音乐停止,四位导师点评,他们心里早有计量。
严爵一:“玩得是很开心,不过还是要说下,你们两位的表演。骆邱的感觉就是……像要把全世界炸了只留你和你喜欢的人,强烈的占有欲扑面而来……”他边说边夸张的伸出手比划,场边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哄堂大笑。
“江煜感觉就是……啊,很小清新啊,初恋甜蜜蜜的感觉。”严爵一扭动两下,娇俏模样把江煜都逗笑了。
乾亦:“看来你们两个对爱情理解很不一样。易阳,你和他们差不多大,你有什么看法?”
“咦——?”
所有人都被乾亦地小心机问题弄得很是好奇。
易阳话题转得自然,“就舞蹈来说,我个人更倾向于骆邱这种偏爆发力的。”
乾亦:“所以易阳老师是有决定了?”
易阳有些踌躇,风格不同,如果说团体舞蹈的话,编舞能力更强的江煜应该会很适合。
王凌河:“我看,就让现场的选手决定吧?”
另外三位导师一致赞同。
骆邱和江煜前面,各放置一个框,喜欢哪个选手的舞蹈,就将帽子放到他的框内。百强选手一个个走下来,虽然导师有自己考量,但选手并没有想太多,他们只选择现场气氛更炸的。
所以,不一会儿,骆邱的框内,帽子多得都溢出,而江煜的框内才刚过半。
轮到同校的简茉,她走得很慢,先是来到江煜前面,在众人以为她要把帽子给江煜的时候,她只是伸出手,和江煜握了握,朱唇微启,“你跳得很好。”然后,把帽子扔进骆邱的框内。她想要和骆邱拥抱一下,可对方的心思并没在她身上,他向她的后方看去,她只得作罢。
转过身,她看见骆邱之前看的那人,帽子大得总是往下滑,即便遮掉半个脸,她也认识的——童颜!
童颜走得很快,像是一阵风从她身边掠过,也掠过了骆邱,她取下帽子,扔到江煜的框内,什么也没说地重新回到自己晋级区的座位上。
简茉突然很想笑,什么时候最会不屑一顾的变成童颜了?
王凌河走上前,查看两边的帽子,宣布:“晋级的是33号骆邱!”
骆邱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比之前更冷冽几分。像是很不满意这个结果,难道是因为自己兄弟被淘汰?
王凌河想递话筒给骆邱,让他说说此刻心情,对方却把帽子扣头上,往48强座位那儿走去。他走到童颜旁边再旁边再旁边的位置,坐下。一时间,气氛很冷。幸好有工作人员上来收框,才缓解王凌河端着话筒的尴尬。
任何情商健在的人都看得出童颜给得是友情帽,骆邱这一脸怨念的模样,是闹哪样?敢情他特别想得到同是地板舞选手的童颜认可?
之后的比赛进程很快,挑战晋级的白明浩拿着帽子,坐到童颜旁边空着的位子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一脸兴味。
童颜被看得不耐烦,“你有事?”
“你好凶啊……”白明浩说归说,一点没有被她凶到的识趣,指着自己问,“你还记得我吗?老街斗舞?你那天把我动作跳了个遍?”
“嗯。”
“没想到你是这么漂亮的妹子!”白明浩眼睛很亮,“你知道跳得好的B-GIRL有多稀缺吗?”
“……所以?”
“所以你有没有男朋友?虽然你还小……不过我可以预定!”
童颜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预定你个大头鬼?
白明浩想掏手机,想起这边不让带进来,于是,只能问,“你微信号多少?”
“我不记得了。”
“我长得丑吗?”他摸摸自己脸,难以置信被她避如丑物,“还是……你也喜欢江煜?还是……骆邱?”他故意压低声音,生怕旁边骆邱听见。
他真受够了许多妹子加他微信的第一句话:你有江煜微信吗?你有骆邱微信吗?他难道长得很像拉皮条的?
童颜一愣,没想他问得如此直接,干咳一声,转过头,“好好看比赛。”
“哎,要不要这么明显……”
白明浩无趣地吐槽,又是一个眼瘸地竟然喜欢骆邱那种脸上没上保险的人,多不安全。
比赛后面进程很快,快十点的时候,决出48强。录制散场,众人精疲力尽地往外走。童颜见骆邱低着头走得很快,她匆匆跟在他后头,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他不是也说有话要对自己说?
她跟着他往走廊尽头走,见他消失在拐角,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推开门,伴随着“砰——”的关门声,她被抓过,压在楼梯口的墙上。
感应灯亮着,橙黄色的,眼前的人,低垂着头,额发的垂落,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腕部传来的疼痛,告诉着她,他在恼怒。
“我……唔——”
她刚说了一个字,他就把她两手撑于头顶,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强行堵住她的解释。
“昨天你对我说,喜欢我……永远不骗我……我信了……”
他的声音黯哑,再也没有以往的坏心、懒散、不正经,仿佛用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连捂住她的手都在微颤。
“……开心吗?颜颜。”他挪开手,轻啄了口她的嘴,“今天跳舞开心吗?”
童颜在黑暗中凝视他,他不明白他问这话意味着什么,但她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他松开她的手,捧起她的脸,又亲了亲她的鼻尖,“嗯?”
“……开心。”她如实回答。
他的手维系着捧住她脸的姿势,笑了,这声轻笑,让她心底的弦绷到最紧。
“开心就好。”他告诉她,也是告诉自己。她是舞台上闪闪发亮的存在,收获那么多赞赏甚至爱慕,他却只想把她藏在自己的怀里,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也不想她去对着任何人笑。他讨厌那样的她,更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的心特别难受,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会后悔,可他的嘴巴仍然在维持自己可笑的高傲,他听到自己对她说:“我发现我从来没真正认识你。”他想堵住自己的嘴,他凑过去,啃食着她的唇,不知轻重,闻到的血腥味,不分彼此。
“我发现……我很讨厌你……”他抵着她的额头,她在他的怀里,可却生生让他感到那么遥远……“凭什么说着喜欢我!”
童颜所有想解释的话,都在他说出这句后,吞入腹中,另一种难忍的怒火蒸腾上脑。她没有再不管不顾他的强硬拥抱,双脚踩上他的脚,起跳,头顶磕上他的下巴。
在骆邱错愕之中,扯住他的衣服,嘲讽道:
“凭什么?”她真的笑了,在漆黑一片的安全通道口,带着森然,“我的确没有告诉你我的事,那你呢?简茉去你家探病你告诉过我?火锅店帮着简茉你考虑过我?校庆和简茉贴身热舞你在意过我的感受?”
她哑着嗓子质问他,一句比一句响,一句比一句震到他的心。
当问完最后一句,感应灯亮了。
他低头看见她的眼睛,和先前舞台上一样,亮得惊心动魄。
“你说你讨厌我?”她扬起嘴角,露出那颗小虎牙,曾几何时,他认为煞是可爱,但今时今日,他预感,他的认知是错的!因为他听到她说:
“那我也讨厌你吧。”她松开手,毫无所谓地模样,“骆邱,像你这样从没付出过什么的人,凭什么要求别人一直喜欢你呢?”
他的预感成真了,他用她最可爱的獠牙,毫无留情地咬上他的心脏。
然后,像舞台上的光芒万丈一样,推开浑身被抽光全部力气的他,摆动的马尾,像是自信地与他道别。
最可笑的是,她发现她说得都是对的。
只有他,是那个错了的人。
从头到尾他都错了。
讨厌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她的问题,他用心去想,就会知道答案的。
他做得这么多让她在意的事,都是为了让她吃醋让她表现得更在意他。他并不是表面那般自信的人,他特别害怕付出期待后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他一遍遍验证她的喜欢,他怕她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喜欢他。
就像今天,他心里总有个孤单阴暗的家伙在问:
为什么江煜知道的事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骗了他还能和江煜甜蜜地爱心互动?为什么她最后会把帽子给江煜?为什么她会选择喜欢她的江煜?
他不讨厌江煜,他更不讨厌她,但他讨厌江煜喜欢她,更讨厌她会喜欢上江煜。
“呼……”
他蹲下身,靠着墙,灯灭了。
承认吧……
他喜欢她!特别特别喜欢她!喜欢得他都快吐了!!
只要她也说喜欢他,他就相信她。他们会在一起,他会对她很好很好的。他一直一个人住,她也总是一个人,他会做好吃的给她吃,他还会教她跳舞。
他们本来就是命中注定应该在一起的。
“这才是今天决定好……要对你说的话啊……”
被喜欢支配的感觉真的……
逊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