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天空渐渐地被西沉的暮光晕染成橘橙色,几朵依稀可见的白云慢悠悠飘荡着,似和底下散了课的学生一般准备归家。
和同学们在胡同口分别之后。
卫魏没有像往常那样走那条熟悉的小路,而是特意拐了一个弯,走进一条极少人会走的大路。
这条大马路是穷人和富人的分界线。
隔路相对,很奇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一边是宽大奢华的房子,一边是人挤人墙贴墙的楼房。
一矮一高。
这样的风景别致中,也带有些讽刺。
很少有人会步行从这经过,因为麻烦又费时,而富人进出都是有轿车接送的,根本不用费力的上下这座小坡。
卫魏不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着迷般喜欢从这经过,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条大马路被人施下了魔咒,每次经过,她都觉得她的心脏跳动的频率不太正常。
就好像藏进了一只大鼓,在咚咚咚……没完没了的敲着。
但她知道那个施咒的是谁。
他就住在……那栋漂亮的大房子里。
一排的大房子里,就那间阳台上种着一大片她叫不出名字的花的房子,她觉得最为漂亮最为好看。
当然。
花只是它当选漂亮的第二个理由。
卫魏低着头,脚步却很快,包里的书本一声快过一声的响着。
她偶尔抬头看一下别人的大房子,却又在收到大房子主人警惕的眼神时,赶紧扭过头去,脸上的神情装作自然一些。
她能看出那些人那即防备又厌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们肯定是认为她是个小偷。
不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看就看吧,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她不自觉地将头昂得高高的,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坦荡些。
上了小坡,离那漂亮的大房子就近了。
远远的,她的步伐就慢了下来,她想,她是不是应该走的优雅些,毕竟谁都喜欢优雅的小姐,而不喜欢冒冒失失的傻姑娘,可是又想,万一他见多了精致的甜品,喜欢的是别致的粗食呢,她小步小步的走,心里的天秤一下偏左一下偏右,就是分不出个高低,这短短的一小截路,硬生生被她走的有些艰难。
她还拿不住主意,但人已经到了。
刚站到门口。
大房子里就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他似乎早早的就料到了她的来访,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
他唤人开了大铁门,走近,礼貌性的称呼她:“卫小姐。”
卫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朝他鞠了一个躬,“林叔好。”
她总不习惯这个称呼。
“十一少出门了,不过这个时辰也快回来了,你进屋坐一会儿吧。”林叔似乎从来都没有问过她来做什么,每次来,都只会招呼她进去坐,见他侧了侧身,“请进!”
要见的人不在,卫魏难掩失望,薄眼皮耷拉下来,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她把书包敞开,从里面掏出了本书,小声说:“我是来还书的。”
这本书呆在她的书包里总与那里老旧到起了边角的书格格不入,因为它崭新的就像刚从印书房里新鲜印出来似的。
卫魏也曾想,或许书的主人不爱看这类型的书。
后来到她手上时她才知道,书的主人该是爱。
因为里面有用笔标注过的痕迹。
那字很漂亮,一钩一划,清隽有力,主人的洒脱镌刻在字里行间,有股别致的味道。
字如其人。
林叔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笑了笑,“十一少的书,还是卫小姐亲手还给十一少吧。”
卫魏眼睛不眨的迟凝了几秒,将书抱进了怀里,点点头,“那好,下次我再来还。”
“明天这个时候,十一少该是在家的。”话一出,又顾及可能会使卫魏这个小姑娘感到窘迫,林叔又补了一句,“卫小姐那时候再来还书吧。”
卫魏道了声,“好!”又朝他鞠了一躬,便走了。
一阵儿微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皂香味儿。
卫魏半忧半喜。
忧的是她的书没还成,以及她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
喜的又是,她的书没还成,她还有下一次,那或许会见到他。
穿过窄窄的小巷,卫魏一口气爬上了五楼。
“妈,我回来了!”
她朝里面轻喊了一声,意料之中,没有回应。
她一只手扶着老旧的墙壁,熟练的用脚去勾掉鞋子,换了双拖鞋走进房间放好了书,又挽了挽袖子走进了厨房。
厨房很小,也很脏乱。
洗碗盆里堆放着留有残渣的碗筷,旁边还有一些大开着袋口没有包好的食物,上面还围着几只小小的苍蝇。
卫魏抬手赶走了苍蝇,嗅了嗅食物,见没有异味儿,便将食物的袋子重新打了个结,放在上方的厨柜里。
然后着手收拾其它。
吃过晚饭,卫魏将剩下的饭菜罩好,草草洗了个澡,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卫魏两条细腿跪坐在凳子上,手肘撑在窗边,双手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眼睛望向窗外。
她很庆幸她的房间有一扇窗户,因为透过窗户,天气好的时候,晚上她可以看见外面的星星,更因为还可以随时看到那一排大房子。
她很厉害,总能轻而易举的看出哪个大房子阳台前是种着花的。
哪个大房子住着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
因为很好认,那个大房子总是天一灰,就十分准时的亮起了灯。
亮橙橙的。
一如现在。
只是可惜,她看不到里面的人。
如若那大房子是透明的那该多好,或者她的眼睛能看透房子也行。
有时候会幻想也是一件好事。
眼睛盯着那抹橙黄,想着想着颇是懊恼的咬起笔头,那细细的眉也跟着蹙了起来。
若是从楼下经过的人这时抬起头,便能看起她这般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道练习题难倒了这位少女。
门外转动门锁的响声将卫魏没飘远的魂魄拉了回来。
她知道,她母亲回来了。
“咝…”
下来的急,一不小心膝盖就磕到了桌子。
疼的她那大眼睛立即泛了红圈。
卫魏天生怕疼,怕的要命。
明明不是有钱人的命,却有着有钱人娇贵的身体。
有些恼怒的低下身子检看了下膝盖,细皮嫩肉的,马上就起了一圈淤血。
她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吹着气。
这招似乎总能治百疼。
从小用到大。
眼里的红褪了下去,她起身想出去问她的母亲是否需要她将饭菜热一下。
门刚开了条缝,便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以及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男人或许是第一次来,她没听过那声音。
说起话来像鸭子一般,难听极了。
她将门关上,走了一步又回头将门反锁起来,蹑手蹑脚的坐回凳子上,一手撑着脸颊捂过耳朵,侧着头,一手快速地在纸上划过,留下乱七八糟的线条,直到白纸上布满了黑线,笔尖这才抵着张纸停了下来。
握着笔的指节有些泛白,嘴唇抿的发紧,坚持了一会儿,那唇才开了条细缝,呼出一口浊气,放弃学习的念头,躺回自己的被窝,嘴里小声念着,“听不到……听不到……”
房子的隔音真的很不好。
她母亲和那男人的声音总能穿透房门传过来。
听得她耳朵有些疼。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恶毒的想跑出去将那男人的嘴巴用针线缝上,最好让他永远开不了声。
但,她只敢想。
卫魏翻了个身,将被子捂过头。
翻来覆去。
不得入眠。
有一个的名字是她安神的药,她晚晚要在心里念上不下百次,才能入眠。
很快,她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能听到她心里的那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