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讲。」黑猫自告奋勇抢着说:「啊都昨晚啦,苦瓜捡到五十元,拢无甲咱通知咧。竟然家己惦惦仔爽,一个人跑去看电影。结果,报应啦!苦瓜,你自己讲。」
「呃,」苦瓜投来畏怯一眼,抓着耳腮说:「大仔!我对天咒抓,我的出发点,拢是为你好喔?」他端出招牌苦瓜脸,等着我表示。这是他最擅长的一套,挖洞等别人跳下去。凭心而论,苦瓜个性懦弱,实在干不出什麽像样的坏事。不过,他的自私超越常人甚多,总是有福自己享、有难同当。一遇上麻烦,他会想方设法,搧动别人代为出头,或者拉人垫背。我不想当潘仔,笑微微注视,给与压力。苦瓜等不到预期的结果,硬着头皮接着说:「嘿,本来拢没代志,我只不过去看个电影,轻松一咧,再平常不过了。谁知道,麻烦会找上来,实在有够衰。但话讲回来,碰上跟大仔有关的事,我当然不能削你ㄟ眉角。讲来嘛是有够嘟好,就在我去上厕所的时候,迎面撞见,白目仔和校花,逗阵行出来。不止手牵手,搁是男厕咧?我当然非常意外,校花明明是大仔ㄟ七仔,怎会……相信你们看到也一样,怎麽可能不堵懒,对不对?」
很巧,钟声响了。
我说:「你们都去升旗,苦瓜!你留下。」
「走走走!」阿强马上把一干人,当成鸭子赶出去。
我掏出香菸,苦瓜立刻奉上火,顺便为自己点一根。
他碰上白目仔,顶多互看不顺眼。无料扯上郭玉琴,必是双方磨擦的主因。
再进一步推测的话,白目仔和郭玉琴住同个眷村,两人从小认识很正常。不正常的是,看电影看到一起上厕所,不令人想入非非也难。郭玉琴果然很前卫,但也不容否认,白目仔长得人模人样,泡马子很有一套。他本名白展基,外号白斩鸡,已经毕业了。以前在学校,白目仔担心我抢走大头目宝座,一直把我视为死对头。在校外,为了抢夺撞球台,双方人马不时发生磨擦,嫌隙越结越深,渐渐又牵扯别的帮派。
导致我和白目仔的关系,好得要死。小小的磨擦,都可能引起大车拼。
「大仔!」苦瓜坐入椅中,侧身转过来说:「我实在想拢无,那个笑话……」
「煞!」我打断道:「麦牵拖,讲重点。」
「呃,其实我也没做什麽,只是多看一眼,感到奇怪,很自然咦了一声。白目仔瞪了我一眼,出声说:「他妈的,站住!」我就转身说:「上厕所不行吗,你有意见?」他冷啍一声,很不屑说:「我懒得跟你废话,回去跟你们那只鸭公讲,眯眯眼睁亮点,腿短就别跳,硬要踩到我头上,小心摔死。另外,内栅不是他个人的地盘,嘴吧小肚子装不下,千万别硬撑。不要老是挑软柿子吃,要找碴,尽管冲着我来。不要以为,靠爸很了不起,动不动就躲到警察的屁股後,实在很难看。有种的话,叫他露点骨气,单挑或火拼,老子随时候教。」大仔!他真的这麽呛ㄟ,是不是很过份?」
「嗯,腌太久的酸菜而已。」我将香菸伸出窗外弹菸灰,淡淡接道:「白目仔就是嘴吧大,习惯讲大话。还是你行,那麽长的话,亏你记得全,真的有够不简单。」
「大仔!你真爱说笑。事关你ㄟ面子,就算我脑袋小小,硬塞也要记齐全。」
「呃,真的辛苦你了,这麽有心,我都不知该说什麽,才能表示内心的感动。」
「不用、不用!大仔平常那麽照顾大家,我有机会能为大仔出点力,该然ㄟ。」
「嗯,白目仔拢公开呛堵,你既然有心出力,不妨说说看,我该怎麽回应?」
「这个嘛……白目仔分明没将大仔放在眼里,这口气咱们当然咽不下,对某?」
「你说得非常有理,搁来咧?」
「打铁趁熟,不如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把大仔ㄟ面子,连本带利要回来。」
「这招真绝!」我用力击掌,很感兴趣问:「我们杀气腾腾,杀向哪里?」
「这还用说,当然杀向白目仔老巢,要不就堵人。不是吗,大仔?」
「一举歼灭,当然最好。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所以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这就奇了,大仔是宇宙无敌聪明的人,有什麽事能让你想不通?」
「我眯眯眼看不远,你ㄟ脑袋能硬塞,记住怹ㄟ巢穴底叨?掌握白目仔行踪?」
「啊……大仔!我一向拢听你ㄟ命令行事,哪有可能ㄟ知,实在真该死啦!」
该死的是我,听了一堆屁话。不过也挺有趣,就像实验一种消遣,顺利完成预期中的结果。毫无惊喜可言,嚣狂向来是白目仔作风。苦瓜义愤填膺,谄媚献计,表现得那麽热血,其实只是虚有其表。我相信,有一天真的大车拼,黑猫绝对冲第一、苦瓜肯定谢绝厮杀,自愿当起摇旗呐喊的吹号手,兼任国际红十字会观察员,以及某报特派记者。伊佮意弄狗相咬,站高山看马互踢。我岂能任由牵着鼻子走,那未免太没个性。我有自己的主张,不急着采取行动反制,并非我不想讨回面子。而是事情没那麽严重,急迫到必须兵刃相向。众所周知,干架不是好事,只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非常耗体力的运动,有其风险。非必要,我可不想浪费无谓的汗水。要知道,解决事情有许多种方法,武力只是一种手段,有时反而会坏事。仅能在无计可施之下,再出此下策,这是老怪物的办事原则。我就算学不到精髓,总不能傻到挑最烂的来效法。
话说回来,白目仔会呛声,说穿了,无非眼红。
在缺少有力的靠山和可资利用的外力,他不出张嘴,难道要露屁眼现宝?
我不想制造冲突,就是要让他呕。越沉不住气,他压力越大,日子更难过。
「大仔!白目仔那件事,你要继续腌制?」阿强很沉得住气,直到放学才提。
「丫无咧?」我问。
阿强说:「按呢尚好,我赞成。」
「不给白目仔一点颜色,只ㄟ乎人看衰小。我实在想拢无,大仔你吃错药啦!」黑猫有气无处发,用力将球杆凸出去。碰的一声!白色母球撞散五颜六色的子球。
我放下巧克,举起球杆慢条斯礼瞄准,撞出前说:「阿强,帮我讲乎伊闻香。」
「黑猫!」阿强说:「咱哪劳师动众杀过去,刚好落入白目仔圈套,知某?」
「按怎讲?」
「道理很简单,你耳坑扒卡开咧。」阿强不厌其烦,解释起来。
黑猫是标准四肢发达,脑筋放着生锈的那种人。他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仅次於阿强。两人是我的左右手,忠心耿耿,只要我一句话,他们从不皱下眉头。我们之间,除了深厚的革命感情之外,他们家里曾经先後发生变故。事关金钱,非我能力所及,又不能眼睁睁不管,只好向我阿娘开口求援。还真得到襄助,事情方能妥善解决。
「大仔!」阿强靠过来,抬头望着墙上时钟。「七点半了,你不是要我提醒?」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