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御龙吟(原名《孽徒在上》)--31 怎把他乡作故乡(13)

正文 御龙吟(原名《孽徒在上》)--31 怎把他乡作故乡(13)

赝星分野,伪日当空,沉沉地垂下冰冷的光芒,照在无生气的洁白旷野上。

说是了无生气,或许并不恰当——因为这旷野中,还时不时有几个黑色的身影出没,像白花花面山米堆里执着劳作的蚂蚁,来回穿梭,渺小而庸碌。

那是三五成伙的黑甲卫,或动或静,或卧或立,或行或止,操练、巡视、修补阵法工事……他们的行动,看似各自为政。

所有人的面孔,都是如出一辙的沉闷压抑,像厚重的黑色岩石,吞没了一切锋芒毕露的刀光,无声地坠入地面之下。

本该与这雪白背景格格不入的黑色蚂蚁们,却奇异地融入到这死气沉沉的画面中。连虚幻的天光,也能对这些人投下冰冷却又似乎怜悯的光芒。

赤色衣甲闯入视野,像是在黑白点染的画卷中,点上了一簇火苗。

没有一双眼睛看向他们。

却又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死死地盯住那红衣赤甲,淬着刻毒而冰冷的目光。

黑沉沉的衣甲料子,是完全吸光的。能照亮那些兵士死寂脸庞的,只有他们操练时,那扬起钢刀反射出的雪光。

只有在那些黑沉沉的眸子被刀光映亮的一刹那,清舟才能看见它们:

看见岩石裂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缝隙中露出一点火光,与那耀眼的赤甲、与那燃烧的金乌遥相呼应——

那是沸腾的岩浆在翻滚咆哮,哭嚎着嘶吼着,诅咒着千万年来人族妖族难以磨灭的仇恨轮回。

可那缝隙转瞬即逝,黑色的岩石最终还是静默下来,就那么沉沉地坠着,坠着,却总不触底。

清舟带着李少岚和锦奴,也沉默着,迅速地穿过惨白的旷野,向着结界边沿的关卡赶去。

两个半大孩子似乎也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闭了嘴,收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因此他们看不见,清舟浑身都在发抖,双眼赤红,指甲深深掐入肉里,几乎掐出血来。

“天顺十五年秋,逄明君率妖族五十万叛于澧水,克沄、青、栖、宛四州,杀掠不可胜计;斩截丁壮,淫辱妇人,盘婴儿于枪槊以为戏。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民相食。春至,归燕巢于林。”——《越书•曲归珩传》

“逄御下六率猛甚,其左右青林率尤骁勇,着玄铁神甲,执无花钢刀,所向披靡,于澧水重创道元太清门;时人震怖,以‘黑甲鬼’称之,可止小儿夜啼。”——《万妖纪•诸侯列传•逄明君传》

她怎么可能忘记!

就是在那场“澧水之乱”里,越昭叛变,为虎作伥。

而后呢?

二人于分道扬镳之际,立下刻骨的誓言——

此情此意,

自此寂灭;

今生今世,

不,死,不,休!!!

***

月落重楼,透过圆形的月洞门照亮了院子一角。

地面上圆溜溜的月影,像一只白壳蜗牛,爬呀爬呀,渐渐爬到了一方黑色的衣角上。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指骨修长,指节若白玉凝竹,而不显女气。

那只手习惯性地掸了掸衣角,而后动作一顿。

黑暗中传出一声轻笑。

“卿卿真是气性大,一闹就叫我等了这么久。”

野兽的眼睛睁开来,由莹莹的幽绿,转为血色的赤红。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清隽的青年从阴影中走出来,仰头望向天空,眸子里印着当空皓月,仿佛燃起一团火来。

“真是一刻都不该把你放开的……”

他微笑着,抹上如敷丹朱的唇,语气缱绻而缠绵。

血色的法阵在空地上芍药花一般绽放开来,空气中浮动起甜腻的香味,衬得那诡异的花纹分外妖艳,炫目而糜烂。

***

仗着一身以假乱真的皮子,清舟三人顺利通过了结界边缘关卡处守卫的盘查,穿入了滚滚的黑雾中。

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出青暝主人豢养私兵的小世界了。

清舟走在两人身前,身形摇摇欲坠,眸中红光却也愈盛。

她脑海中一片混沌,先前死死压抑住的杀意却越来越清晰。

情知自己状况不对,清舟的指甲尖往肉里越陷越深,以维持自己风中残烛般的那一点清明。血痕沿着她掌纹,从指缝间悄悄滴落下来。

先发现她不对的,是机灵的锦奴。

“呀!大人,您的手!”

小姑娘脆生生地惊呼一声,上前要去掰开她的手指。

不曾想,她指尖触及清舟手背那一刹那,清舟突然暴起,一翻手扣住锦奴腕子,往前一带,屈起手臂猛地绞住小姑娘脖颈!

锦奴“呃”了半声,尾音被掐回喉咙。她先是瞪大了眼,而后乌溜溜的眼珠子渐渐上翻,露出了眼白,本能地奋力踢蹬,向外扯着清舟手臂,大张着嘴巴,面色发青。

眼看着锦奴就要被绞断脖子时,清舟的手忽然松脱下来。

是李少岚眼疾手快地用手刃劈晕了她。

“瘴气入体,诱发心魔……”

少年如竹觞流水般的嗓音,清朗而冷静。

锦奴终于从清舟手臂中挣了出来,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地瞪大眼,看向无力软倒在李少岚怀中的少女,摸了摸脖子上迅速冷却成青黑的痕迹,眸光一冷,审视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

方才出手那一瞬间,少年周身气场一变,像是坚固封印中破了个角,叫人从中窥得地底最黑暗处的深渊气息。

“北斗……”

锦奴带着疑问试探了半句,便见少年抬起眼皮,眸子里跃动的水系灵光,忽然如鬼火一般冷涩幽深。

“啊,是你啊——”

少年拉长了语调,分明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叫锦奴背后发寒,恍如有毒蛇在耳后嘶嘶吐着信子,引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桂安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好花儿,天地钟灵秀,万法化自然,是么?”

他颇带恶意地,用嘲弄似的语气,又轻又慢地唤了声:

“锦姑娘?”

这称呼若平地起惊雷,炸得锦奴肝胆近裂。

“你……”

一股迫人的威压无声地压下来,却叫她识海中“轰隆”一响,震得她“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来,匍匐倒地。

“她是我的人,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少年冷冷威胁了一句,将清舟一把横抱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黑雾深处走。

锦奴浑身一抖,忙不迭擦去唇边血迹,迅速爬起来,咬牙切齿,无比憋屈地跟了上去:

“是锦奴多嘴了……”

几人的身影在黑雾中渐渐隐没不见,语声渐歇。

头顶虚幻的白夜星辰缓缓旋转,冰冷的光仍旧高高照耀着,照耀着苍白的旷野,照耀着黑滚滚的迷雾结界,也照耀着结界外阜盛的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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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么问题来了,我这算是日更呢,还是双更呢……

好吧,缘更是绝对的,日更是相对的,双更是薛定谔的……

注明一下,那段所谓的《越书》虽然是我杜撰的伪史,却也是根据《资治通鉴》改编的。

原句是“魏人凡破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馀,春燕归,巢于林木。”说的就是“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那个历史事件。

最后那七个字,“春燕归,巢于林木。”看似寻常,也最残酷。

燕子原本都是在人家屋舍檐廊下筑巢的,可现在它们只能去林中在树上筑巢了。为什么呢?因为“赤地无余”。

这一曲笔,惊心动魄。

今天这章提到了我男神之死,有点难受,需要大家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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