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等光--五 你选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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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我想包养你

“我想包养你!”你脱口而出,又觉得措辞有点不妥,立刻改口道,“我是说,签订长期合同……什么的,我不太清楚怎么叫,就是……你以后只见我好不好?啊,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不让你见外人啊!就是……我想包养你。”

“哎操。”你对自己贫瘠的语言能力过于懊丧,甚至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阿衡并没觉得被冒犯,他听过成百上千句比这更过分的话语,他无数次被轻蔑地称作婊子,骚货,欠操的母狗……他们漫不经心地谈论他,好像他是个没有情感的低等生物,没有生命的物件。

你居然为自己只懂得使用“包养”一词而感到懊丧。这明明是他能获得的最好的待遇。

“那……那太好了。”他说。

你如释重负,卡在你喉咙里的种子一股脑蹦出来,当场抽枝发芽长出花朵,在他眼底摇曳绽放,你由衷地为此感到快乐。

包养男妓并不是一笔小开销,哪怕是他这样的廉价男娼,365天算下来也足以掏空你这种普通上班族将近一半的存款。而且以后要承担多一个人的生活费,但你毫不犹豫,为这笔尚未完成的付款欣欣自得。

这是你用钱换得的最佳奢侈品。

你心满意足地与他道晚安,抱着他沉沉入睡。

第二天你醒得格外早,将他庇入羽翼之下的迫切渴望在你血液里躁动不安,没几个小时便将你从梦中拖出。

快去找老板!告诉他你要包养阿衡!现在就去!一个声音在你大脑中兴奋地大喊大叫,你要它安静一点,阿衡还没有醒,晚半个钟一小时并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尽力保持呼吸平稳不要乱动,却还是弄醒了他,唉,他实在浅眠,看来他不仅身体不好,精神状态也很差。你得好好养他。

不过现在……醒了也挺好,你可以尽快让这件事一锤定音。

“不用!等我和老板谈完,我直接和你一起去你住的地方,然后你就搬过来吧。”你这样说着,阻止他先回家。

他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好像有话想说,但最终把那想法丢进粉碎机里粉碎了,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怎么了?”你问。

他张了张嘴,你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他才说出口:“我想和我的猫多待一会儿。”

“你可以把它一起带来我家呀。”你说。

阿衡的眼睛一亮,但还是摇摇头:“它不会愿意的,它是野猫。我不想勉强它。”

这样啊……你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把他送到他家——这还是你坚持要求的,他本想自己回去,可你说自己不先去一次待会儿肯定会迷路,那他大概要五年之后才能见到你了。他哭笑不得,最终没有指出他是瞎子,就算在车上也没法给你指路这件事。

确认他好端端地走进家门后,你立刻动身去夜店找老板。

老板开出的价格比你预想的还要高得多,你依然满口应下,还在他惊异的目光中豪爽地选择了一次性付清,签完合同刷卡成功后,你迫不及待地想去找阿衡,老板吞了口口水,在你走出夜店前叫住了你。

“呃,那个,再送你三个月吧,就当回馈顾客。到期……到期后如果你要续费,给你打八折。”他干巴巴地说道。

好吧,看来老板刚刚的报价果然含了不少水分,以至于让他本人都为此良心不安。

你愉快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你怎么不关门?”你走进他家,惊讶地问道。

“因为你很快就会来啊。”他正坐在地板上逗猫,那猫比你想象的要胖些,橘黄色毛绒绒一团,懒洋洋地仰躺着,阿衡的手陷在丰厚的茸毛里,越发显得骨骼清晰修长,猫随着他的抚摸没骨头似的扭来扭去,小爪子翘在身前,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你用脚把门勾上:“可是很危险啊!”

“我还能遇到什么危险。”他浑不在意,你想教育他,能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小偷,强盗,暴徒,流氓……可他在撸猫,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以后再说吧。你心想。

他转过头,向你的方向微笑:“这是它第一次进我家欸。它一直都只肯在我家门口和我玩的。”

“那你要带它走吗?”你走到他身旁蹲下,伸手到猫面前,它用鼻尖碰了碰你,湿润的凉意。

他不回答,手指挠挠猫的下巴:“你要跟我走吗?”

猫的长尾巴勾过他的手腕,灵活地翻身,在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后,猫绕着他蹭了一圈,阿衡的手追逐着它,它拿脑袋拱拱阿衡的掌心,一溜烟蹿去了门外。但它没有走,就蹲坐在门口的位置,歪着头看你们。它叫了几声。

“它不愿意。”阿衡摊开手,倒没对这他预料中的结果显得有多遗憾。

“那我们以后可以多回来看它。”你说。

阿衡眉眼弯弯,浅浅一泓笑意酿进梨涡,他点头说好,上午的阳光穿过玻璃门,放松而舒适地照射在他的脸上,把他眉心的郁结点亮大半,给那双空洞的黑眼睛注入金色的光彩,让他看起来只是个正在微笑的清俊男子。

你帮着他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他的衣柜里只有薄薄一摞衣服,冬装放在衣柜顶层,你拿出来一件件翻看,决定不把它们带走——棉袄摸起来质地很差,毛衣上还有破洞,是时候寿终正寝了。

他本来想把熨斗带走,被你制止了,你告诉他你家有挂烫机,比较好用,而且不会像老式的一样那么容易烫到手。你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指骨上的烫疤。

阿衡抓着他的熨斗犹豫了好一会儿,你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在担心在你终止合约,他回到过去的生活后,别说挂烫机了,就连现在的破熨斗都没得用。你向他做出保证,万一——你是说万一!可能性约等于0那种!万一你一年后终止合约,他可以把你的挂烫机带走。

他这才放下那个至少用了十年的熨斗。

接下来,他又收了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收音机,一个盲人魔方,两本看上去颇有点年头的盲文书……

“你懂盲文?”你好奇地问他,把书拿起来,两本都是童话,一本是王尔德的,一本是格林童话,你翻开它,密密麻麻的凹凸点压在发黄的纸张上,看得出来,书的主人很珍惜它。你试着闭上眼摸了摸,什么也没感觉出来。

“会一些,福利院里有工作人员教过。格林童话就是那时候他们发给我的。”阿衡解释道。他没有说另一本的来历,你也不太在意,你思量着再买些别的书给他。

你把书合拢,递回到他手里,阿衡把书塞进背包,小心翼翼地护着边角避免翻起,这是他的最后两样行李。

你带着阿衡回家,一样样又把他的行李取出来,填进你的屋子里,他的衣服就放在你的衣柜里,反正也就那么几件,他的童话和你的书并肩而立,收音机和魔方安置在茶几,你高高兴兴地拆了新的牙刷,插进空置的漱口杯,拉着他走遍每个房间。

阿衡说他想自己转转,你就坐回沙发上,看着他的拐杖在地板上点啊点,时不时左右试探,嘴里小声地说着什么。你觉得自己像在观看珍稀动物的表演。

“你在干什么?”你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停下脚步,脑袋转向你的方向:“按我的步伐算距离……这样以后就不用拐杖了,我怕碰碎你的东西。”

你耸肩,你这儿也没什么能给他碰碎的,无非是些玻璃杯陶瓷碗,碎了再买就是,啊,你记起书房的木架顶层摆了只水晶海豚,那是过世的爷爷送你的生日礼物,你非常珍惜。

你放在顶层,除非他高举拐杖乱挥,不然应该是碰不到的。用脚想也知道他不会这样做。你不甚在意地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天啊,你们还没有吃早饭,这就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你的住所不大,他转悠几圈就也丈量得差不多了,你们这就出门吃午饭。作为饭后散步,你牵着他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又去了小区附近的大部分商店。大中午的在外面散步真的很热,可你就是迫不及待,你简直想立刻把他融进你的生活里,彻底脱去过去的痕迹。

你们的同居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出乎你意料,你和阿衡几乎没有经历任何同居人都要走过的磨合期,你和他相处融洽和谐,白天你出门上班,他在家休息,看看你在网上订的盲文书——你一口气买了一大堆,全是些比较好懂的小说童话,还夹了两本散文,或者听收音机,在小区里逛逛什么的。

晚上你们一起出门散步,去超市里买菜,有时候也不出门,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他听台词的时候聚精会神,会无意识地张开嘴巴,你觉得这一点很可爱,比屏幕上的变幻的光影更吸引人。

他还包揽了家务和做饭。

没什么值得过分惊讶的,他一直独居,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日子早就过得一塌糊涂了,你去过他曾经的住处的,那里虽然很小,但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现在,你家也是。

你不得不承认,你家比之前要整齐得多,乱七八糟堆在椅子上的衣服全被他一件件熨好叠整齐放进衣柜,书桌上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揉皱的废纸一张张展开来摞着,在确认你不需要后再丢掉,沐浴露洗发水滑溜溜的瓶身被他一一冲洗干净,茶几上的小物件收进他折的小盒子里,门口的鞋也一双双放进鞋柜,书柜里的书倒是没怎么动,大概是怕弄乱了你习惯的顺序。

啊,对了,他做饭速度很慢,但是味道真的很好,那天他第一次提出以后他来做饭,你靠在厨房门口警戒无比地盯着他用刀,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把自己的手指头砍掉,结果他的土豆片切得比你还薄。

他把食材准备好,转过头来笑着问你调料在哪,能不能一样样指给他都是些什么。

他系着你买给自己的印着唐老鸭的嫩黄色围裙,鸦黑的碎发压在眉上,他用沾水的手拨了拨,轻松的笑意顺着眼尾的纹路流淌,梨涡浅浅,你感到一阵柔软却强烈的悸动,你没理会他的要求,一言不发径直走进他的怀里,紧紧箍住他的腰。

阿衡的腰细得过分,你捋捋他的脊背,说:“你以后要多吃点。”

他沉默片刻,慢慢地伸手回抱你。他抱得很紧,以至于这明明只是个拥抱,却让你感受到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你不会知道的,对他来说这就是孤注一掷,瞎眼的赌徒一贫如洗,除了尚未完全破碎的灵魂外别无筹码,这东西在他人看来一文不值,被无数次轻蔑地摔碎砸烂,为了躲避更多伤害,他早就选择将灵魂深埋地底,如今为你掌心的那么点温暖,他再次站到他的藏宝地,打算把那廉价玩意儿再次挖出。

“好。”他郑重其事地回答,像是在神面前立下什么牢不可破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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