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卿城总是出现一会儿,确认她还在事务所或是房间里正常活动後又立刻消失不见,不像从前那麽黏腻腻的,却从未真的离开过。这让她有些困扰,明明有很多话想问清楚的,为什麽他却这样避而不谈呢?不得已她决定从其他人下手。
看着严爷爷一个按键一个按键的把文件内容慢慢输入资料库,握紧拳,优伶告诉自己要忍耐。这是分工合作,不要把事情抢过来自己做。
「优伶小姐,你有事想问我吗?」严爷爷抬起头,推了推老花眼镜,看向优伶。
优伶点头,拉了严爷爷座位旁的椅子坐下。事务所的工作越来越上轨道,资料整理组这一区也益发忙碌起来,敲键盘的声音此起彼落。优伶问:「严爷爷是老板第一个找进来事务所的吧?」
「那个时候还没有事务所呢。」严爷爷双眼望向远处,「那时我也不叫他老板,但他现在官架子大了,不让我叫他名字罗!」
她以为夹缝中只有她知道卿城的名字,这不就代表,严爷爷对卿城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人吗?「那你觉得他是怎麽样的人呢?严爷爷,他有提过我的事吗?」
严爷爷取下老花眼镜,望着她时眼睛还带着精光,「优伶小姐,我说太多,老板会闹脾气的。」
「我保证绝对不说出去。」优伶道,「拜托了,请你多告诉我一点关於他的事。」
「为什麽?」
优伶垂下头,低声道:「我感觉得出来,他非常重视我。我心里也隐约觉得,他对我而言很重要。但是我什麽也想不起来,总觉得……对独自记得一切的他非常不公平。」
把眼镜放在键盘旁边,严爷爷叹了一口气。「我第一次看到老板时,他还没准备好接下这个工作,不知道已经在人间游荡多久了,明明已经只剩灵魂了,看起来还是像灵魂都被抽乾的样子。」他顿了顿,「我那时已经活不久了,但我不知道,看到他,还以为是哪个逃学的学生呢。」
「这份工作不是他自愿接受的呀……」
「他常来我工作的图书馆发呆,可能是因为我孙子在跟他一样年纪时就走了的关系,我对他特别在意,想着不去上课没关系,多少还是得学习,所以塞了不少书让他看。」想起当年的情景,严爷爷微微一笑,「他读到平贵和宝钏的故事时还哭了呢。」
「欸?」优伶瞪大眼,「为什麽?」
「他很别扭,什麽都不说。」严爷爷又叹气,「後来我死了才知道,他那个样子居然还能是管理者,我又因为到死还是念着他,放不下走不了,只好这麽留在夹缝里看着他。大概是有人陪吧,他的心情开朗了不少,又增加了一些夥伴。但终究都是灵魂,来来去去的,最後留着的还是我们这群人。夹缝原本是正常民宅的样子,直到大概四年前才被他硬改成事务所的样子。」
优伶低下头沉思。四年前,那是她刚进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时间。
严爷爷望着优伶,一笑,「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的确比其他人多一些。」他顿了顿,「我不知道老板跟你是什麽渊源,但你刚出生的时候,老板很兴奋的抓着我和小真到你的保温箱旁看,说你终於出现了。你那个时候,还对我们笑了呢。」
优伶不可置信的张开嘴。所以,卿城真的一直等着她出生,然後一直看顾着她长大吗?她到底何德何能呀?虽然得到很多资讯,但看来最重要的过去还是只能从卿城口中得知。
「大概就这些了,老了,记忆也不牢靠了。」严爷爷摆了摆手,「我啊,看着他那麽久,还是希望他能幸福快乐的,否则我不知还要做几百年才能退休。」
「严爷爷,你想离开了吗?」
「活那麽久,也差不多了。但就是放不下那孩子呀……」他摇摇头,「再让他听到我叫他孩子,他又要四处嚷嚷着自己活得比我久了。」严爷爷顿了顿,「但在夹缝里,真的算活着吗?」
这句话,让优伶沉默了。
※※※
卿城是在生她的气吗?看起来不像,那家伙生气时会很明显。现在这种刻意保持距离的情况,就像害怕着什麽。她有什麽值得害怕的吗?
坐在床上,抱着抱枕,像是夜里等带猎物出现的猫一样,优伶的双眼盯着窗边的懒骨头。最近卿城来的时候都在那里远远看着,没有多说什麽便又消失不见。
当卿城终於在床边现身时,优伶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双眼锁定目标後往前扑,把他按在地上,压住他的手,道:「这次你如果再什麽都不说就离开,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欸?」卿城的表情还有点惊魂未定,看着优伶坚决的眼神,他的脸慢慢红起来。「我说优伶小姐……这样子的姿势是不是有点害羞?」
优伶额上的青筋跳动,她在说正经话吔!要不是已经死了,她肯定会直接中风。松开卿城的手手腕,她弹了他的额头一下,而後在地上盘腿而坐。「已经够久了,我是你的秘书不是吗?哪有秘书跟老板完全不沟通的道理?你哪里对我不满,直说吧。」
从地上撑起身子坐好,卿城还是低着头,「没有。」
他真的是专门来惹怒她的。「为什麽要躲着我?」
「我们每天都有见面不是吗?」
「这样子哪算见面?连句话都不说算什麽?」优伶双手环抱,「你再不交待清楚,我就辞职。」
望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优伶,卿城噗哧一笑。「优伶小姐,你开始在意我了吗?」
「嗄?」
卿城一把抱住优伶,「我真是太开心了。」
优伶满脸黑线。所以……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吗?不……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这麽单纯,卿城在隐瞒些什麽。
「你差不多该告诉我从前的事了吧?」优伶的语调柔和许多。轻轻的抱住卿城,她道:「这次别再逃走,好好把我忘记的一切告诉我。」
「告诉你前世的事,只是把别人的故事说一遍罢了。」
优伶摇头,「会有感觉的。」就像那时看着卿城,从灵魂的深处便涌出了某种情感的共鸣。「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磨灭的。」
放开优伶,卿城望着她的双眼,却什麽也说不出口。要从哪里说起好呢?有太多太多,他的孤单寂寞,面对外在阻碍他的无能,一直以来都让别人操心守护的种种……
他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