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尋找冬天的你 — 第五章 青春的眼淚 2

正文 尋找冬天的你 — 第五章 青春的眼淚 2

登台前,陈玮就看到舞台右侧的他们,看到她全然放开的大笑,长卷发迎风飞扬,乾净而率真的脸庞,彷佛不知人间愁苦的少女。

今天一早他给团员的震撼弹,是一首新歌。

「我靠,真的假的?你昨晚躲起来就是在写这个喔?」阿星接过乐谱。

飞飞看起来还没回神:「来得及排练吗?」

豆仔敲他一记脑袋:「排什麽练?只能即兴了啦。」

飞飞反敲回去:「你鼓手说得简单!键盘很难即兴耶,我又不是天才。」

在推来挤去之间,乐谱落到阿宏手里,他边读谱边清唱一遍歌词,等他歌声一停,现场顿时静默无声,眼神聚集在陈玮脸上,他被看得不自在,轻咳几声,「不一定要今天唱啦,我只是⋯⋯有灵感。」

阿星突然击掌:「我说我们就今天唱这首歌!反正昨天已经唱了一首情歌,今天再来一首也没差。」

刚刚还不确定的飞飞也附和:「唱!当然唱,八拍的曲嘛,即兴编曲不难,真的不难。」

豆仔是唯一不解的人:「刚刚还说自己不是天才,怎麽突然间大家都要唱了?」

「丁老师的名字⋯⋯」飞飞小声提醒。

「喔!原来阿玮要告——」他的话被突然站起来的阿宏打断,阿宏抓起陈玮的手,把谱放在上面。

「这首歌,你自己唱。」

陈玮难得在团员面前脸红,撇开脸:「你们很罗唆耶,就是一时的灵感,又不是非唱不可。」

「阿玮,情敌都杀过来了,你再不唱人就要被抢走了。」

「对啊,我也觉得凯子和丁老师之间有奸情,你不能坐以待毙啊。」

「音乐祭当众表白耶,这招天底下哪个女人招架得住?阿玮这招太高了,下次要借来用用。」

就在陈玮开始後悔自己的冲动之际,阿宏把吉他交到他手上,「上吧,兄弟。」

台北公社的陈玮昨天那首小提琴独奏开场,已经成为音乐祭乐手与乐迷之间的热门话题,等到他们登台的时间,台下挤满比昨天更多两倍的观众,然而今天的开场并不是抒情的《海线》,而是公社招牌的社会摇滚风格,先是将选举期间候选人政见串连起来的荒谬歌词,接着是讽刺台北古蹟半夜会起火的特有「官商勾结」现象,第三首是住在豪宅骑廊的街友角度,所看间的台北夜景。这三首都将观众情绪煽动到最高点,团员却在这时鞠躬下台,现场观众爆出安可,但有别於一般的安可,齐声喊起的口号是:自由、平等、公社。

丁莳萝昨天并没有待到最後,不清楚这句口号从何而来,殷子恺解释:「就是他们之前那首招牌歌台北公社啊,以前只要大家喊这个口号,他们就会唱,奇怪他们这次都唱新歌,招牌歌一首都没唱。」

现场太吵杂,她不想扯着嗓子解释自己这两天才知道的内幕,内心暗自期待陈玮他们会因为观众要求,违反一次规定。

当陈玮独自上台时,大家期待听到新曲《海线》的小提琴开场,但他却直直走到座位,拿起吉他,拨弦,自白:「最後的一首歌,我想献给一位很特别的人,她就在现场,看着我,却没看见我。」

观众一阵骚动,殷子恺兴奋的说:「这一定是很特别的歌!明天一定红遍绿岛!」

丁莳萝的心脏,从台上耀眼的像明星般的陈玮宣布歌名那一刻,就失速鼓动着。

「这首歌叫做:风中的莳萝草,献给——你。」陈玮顿了几秒,视线固定在群众中的某处,接着略为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唱起:

听人们说,你专门守护恋人

听人们说,你总是孤单一人

我问你说,你为何不愿离分

你对我说,因为你感觉不忍

豆仔的鼓、阿星的贝斯、飞飞古典钢琴的键盘音,她听见陈玮乾净而坦率的以吟唱告白:

啊,风中的莳萝草

有谁能看见你的寂寥?

啊,风中的莳萝草

有谁又为你带来烦恼?

啊,我亲爱的莳萝草

让我,让我,把你种在我的怀里

第二次的副歌,编曲转为热烈,她已经脸红耳热到听不见周遭的噪音,只剩下陈玮锁着自己的眼神,看见她的寂寥、烦恼,以歌声轻轻的温暖她的周身⋯⋯

要我唱给你听吗?

好啊,等你写完这首歌。

这孩子⋯⋯是不是误会什麽了?

阳明山上的严宅大门频繁开启,一辆又一辆的豪华房车驶入宽敞的车库,连接着花房的大厅难得灯火通明,一位身材苗条的黑人女歌手和钢琴手合作无间的演唱妮娜·西蒙的歌曲,不论神韵、身段、唱腔,都和60年代西蒙全盛时期神似,严立丰一踏入室内,看着满堂华服美酒,恍惚间以为穿越到大亨小传的场景,年纪与自己相近的表哥姚竟成端来一杯香槟。

「你怎麽现在才来?老爷子都致完词了。」

「致词?」她轻啜一口香槟,眼神快速扫一圈,注意到至少三方人马正朝她围过来。「不就是欢迎霍夫曼小姐的晚宴吗?致什麽词?」

「你也太迟钝了,霍夫曼家族第一次派人到台湾,今晚大厅里的人差不多可以把半个岛买下来了,你们家老爷子怎麽可能不把握机会宣布主权?」

「宣布主权?」看到母亲娘家的舅妈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忍不住慌张起来,转头寻找逃脱之道。

「霍夫曼与严家的喜事啊!」姚竟成摇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表妹,姑婆当年只生了一个儿子,还比自己母亲短命,姑婆眼看着丈夫在外头讨二房,孩子一个接一个生,伤心之余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这唯一的孙女身上,怎麽知道她竟然对家里事情这麽不闻不问,要不是立丰的母亲过世,恐怕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继续窝在美国当她的小医生。

吴黄宝桂女士掐好他的话尾,堵在两人面前,亲热的抓起他们的手:「哎呀,真开心看到我们家立丰和姚家表哥感情这麽好,我说竟成啊,你们可要多帮帮我这个孤苦伶仃的甥女啊,你多少还管着营造厂,你哥哥在缅甸开发那边也弄得有声有色,有点好处,可别落下我们立丰啊。」

「一定的,我和我哥能有今天都是靠姑婆庇荫,她这房也只留下立丰,我们不照顾她,要照顾谁啊?」

严立丰觉得手背发烫,恨不得立马抽出来,但事情就是会朝她最不想见的方向前进,毫不例外,可不是吗?她听到舅妈吴黄宝桂女士接着说:「不过我觉得立丰当务之急啊,还是找个好对象。」她朝大厅奴奴嘴:「小小一个三房的私生子都能攀上霍夫曼家族,我们立丰这麽聪慧又迷人,找个阿拉伯王子应该不是问题,你们两兄弟在外头,可要好好帮忙物色啊!」

「阿姨你说得立丰脸都红了,哈哈。」另一位姚家的表哥凑上来,嘲笑一番。

她脸红,不是因为害臊,而是隐忍,今晚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少位姚、吴表亲的轰炸,面对这些表亲她得忍,面对严家那些只占小股却野心勃勃的堂亲,她也得忍,例如刚加入的这位严宗文,一辈子没工作过半天,恰好诞生在严金水弟弟严土水家里,混了一个瑞士野鸡大学MBA,刚好够进入巨象集团挂名一个公关室主任,管理一个二十人部门,领领乾薪,娶了一个新闻主播,在外头还养了小三小四,兴趣是打着严家名义在外头投资东投资西的,妈妈还在世时,不知道帮这位堂兄擦过多少次屁股,妈妈生前对他纵有不齿,人前还是得陪笑,因为严土水这一脉至少掌握集团3%的股权,整个严家最有可能挺大房的就只剩下这一脉旁系了。

「什麽阿拉伯王子?立丰的未来丈夫应该是印度的商业大亨吧?我看你跑印度跑得挺勤快的呀。」严宗文打趣道。

「商业不商业我是不清楚,不过上次去参加伊莎的婚礼确实遇到不少人。」她以一贯轻描淡写的口吻回应这帮「亲戚」。

「伊莎·孟克什吗?」严家堂叔呛了一口香槟:「那场造价堪比黛安娜王妃的婚礼?」

她耸耸肩:「我不确定人家花了多少钱,不过我和希拉蕊聊得很开心就是了。」

吴黄宝桂女士还没搞清楚状况,两个姚家表哥的脸都涨红了,姚竟功大表哥忘情的抓着她的手:「怎麽不早说呢?老爷子知道你跟孟克什家族那麽熟吗?我们正在推的能源智慧宅孟克什实业应该会有兴趣合作。」

在她回答前,这场温馨的亲戚闲聊硬生生的水晶杯清脆的声音打断,有人宣布晚餐入席时刻,她背对着堂叔吐了吐舌头,奔也似的跑进饭厅,并且不意外的看见自己的名牌被安排在立言旁边,这场晚宴出最多力的应该是三房太太王雅贞,不知道严立言用什麽样的手段干涉座位安排,反正他总有办法搞定母亲。

严家大家长严金水在她之前入座,瞟了孙女一眼:「什麽场合,还迟到?」

「临时有个急诊病人嘛。」她轻松带过,这句话刚好被手挽着黑发绿眼美女的严立言听到,他不动声色的朝她使脸色,注意力回到身边的女人:「你一定记得这位吧?」

伊莲娜·霍夫曼,今晚的主宾,黑发绿眼的窈宨美女,热情的跟今晚唯二的熟人吻颊道好:「当然,丽莎,见到你真好!」

「欢迎来到我的,我们的故乡。」

伊莲娜入座後,若无旁人的越过严立言继续跟立丰聊天:「你跟立言是这麽像美国人,我都差点忘了你们来自这麽遥远的地方,不过,台湾真的好美啊,这几天立言带我吃了好多美食,回纽约我要开始减肥了。」

严立丰怀疑在场的三四十位宾客,是否只有她感受得到严立言的不爽,不,他根本就是不爽到极点,濒临爆发的边缘,不管怎样,她绝对是唯一一个确定,他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仍然能扮演好完美谦谦君子的人,因为忍耐与掩饰,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伊莲娜的热情与严立言的冷淡,坐在其中,宛如被火与冰同时夹击,她暗自觉得好玩,因此不太在意周围那些羡慕或试探的眼神,对老头子偶尔插入的几句批评,也就不放在心上。

大厅的音乐从爵士女伶换成轻柔弦乐,特别从香港聘来的米其林三星主厨精湛的法粤Fusion料理赢得大家的赞赏,就连对食物没什麽兴趣的严立丰都觉得可口极了,当然,她的好胃口与严立言的坏心情总是成正比。

在水晶杯与刀叉碰撞声,以及热闹的交谈声中,他藉着敬酒的空档,以口语悄悄传达:「等会到房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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