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耽美】Gift — 火曜日

正文 【耽美】Gift — 火曜日

起初,黑崎以为盒中之物是他太过思念对方产生的幻觉,或是一个极端恶劣的玩笑。但他静下心来,仔细观察了十分钟左右。墨黑的发丝,苍白的皮肤,紧闭的双眸,樱色的唇瓣……放在精致纸盒中的物品,确实是学长的头颅。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盒中熟悉的面容,一时间无法言语。他不明白学长为何会以这种形式回到他身边,更无从推断这起荒唐事件的前因後果。但他的心中除了愕然与困惑以外,也隐隐升起一股不容於世的悖德悦乐……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目睹这幅骇人又美好的景象。

在他最美的噩梦及最坏的幻想之中,他总是坐在书桌前,怀抱着学长的头颅,向对方柔声述说窗外的风景……

──早安,学长。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呢。

──天空就是海洋的倒影,只有几朵白云像浮岛一般散落其中。

──今年的夏蝉还是老样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试图在这个已经过於喧嚷的世界,留下曾经存在的证明……

──庭院中的向日葵仍是痴痴地仰望着太阳……总有一天它因为承受不住日光的热度,被烧成灰烬的。

──你还记得那只喜欢在资源回收处翻找食物的乌鸦吗?对……就是现在停在树梢上那只。

──牠的左翅受伤了,在空中飞翔时总是颠颠簸簸……我想,不用多久,牠就再也去不了其他地方了。

──就像,学长你一样……

他深藏在心底的、纯粹而美丽的邪想,毫无预兆地在他的眼前凝聚成形,带上比梦境中更鲜明艳丽的色彩。

虽然他几乎是无法自制地为之陶醉、沉迷,但他还是无法坦然不疑地接下这份从天而降的礼物。

如果他眼前所见并非幻梦,而是在真切不过的现实……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对学长做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他真的想不通。

──如果学长能回答他的问题就好了……

思及至此,他忍不住坐到书桌前,启口轻声呼唤对方。

「学长……?」

他屏息凝神,近乎祈求地等待眼前人做出回应。

一秒、两秒、三秒……终於,那张令他无比眷恋的熟悉面容,恍若从睡梦中被唤醒一般,微微搧动蝶翼般的眼睫。

「……黑崎?」

那双半睁的墨黑眼瞳仍带着迷茫倦意,在明艳日光的散射下,透出海蓝宝石般的绚烂辉芒。

他的学长细声呼唤着他,美丽的眼眸中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只是如此,他便觉得他的一生,他的世界,已经再无所求……

「你怎麽、在这里……?」

怀念的声音,天真的疑问……都让他不由得露出苦笑。

「这是我想问的问题。」

「我怎麽会在这里?」

对方的嗓音带着刚苏醒时特有的软糯,面庞也依然挂着尚未完全踏出梦境的迷惘神色。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我这是……发生什麽事了?」

「我也很想知道。」

他的学长微微蹙眉,轻声埋怨:「总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太对劲。」

黑崎微微一愣,「学长还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吗?」

「当然。」对方回道:「只是不知为何,我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学长的前一句话让他暗暗松了口气,後一句话却又让他悬起了心……

「学长,你知道自己发生了什麽事吗?」

学长顿了两秒,困惑地眨了眨眼,低喃了句「不知道」。

他看得出来,对方原本打算摇头,以示否定。但在脖颈没有与肩膀相连的状态下,学长似乎做不出摇头的动作……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以医生和绝症患者宣告剩余寿命般,郑重却和缓的口吻说道:「学长,你先静下心来听我说。」

由於无法点头,他的学长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回了他一声「嗯」。

「有人砍下学长的头颅,包装成礼物的模样,透过宅急便寄送到我手中。」

「……?我不懂你的意思……」

黑崎其实也难以理解自己的话中含意。这整件事不仅超乎现实,也完全不存在半个符合情理之处。

特别是「有人抢先他一步肢解学长」这个环节。

看向盒中的学长,这个人依旧是一副无辜又迷惑的神情,让他又是恼憎,又是爱怜……

「学长,你现在就躺在一个纸盒里……在只有一颗头颅的状态下。」

「……你是认真的吗?」

「我曾经和学长开过玩笑吗?」

「只有一次……」学长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道:「你还记得吗?前年暑假,我们找了一个星期天,一起坐车到C县的游乐园。」

「我记得。」

也许是因为无法别开头,回避他灼热目光的缘故,他的学长微微垂下眼睫,轻声解释:「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闷热夜晚……摩天轮的外观像是一个巨大的萤光花圈,座舱里却只有一盏闪烁的昏黄灯炮作为光源。」

「……」

「阴暗狭窄的密室里,除了机器运转的声响和远处游客的欢声,只剩下你和我的呼吸声,以及你不可能听到的,我胸膛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

和学长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像是要凿开血肉,深深地刻在记忆之中,不曾遗忘。

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会如此执拗地将与学长经历的种种回忆抓在手里,抵死不放,所以他根本没想过,对方居然也将此事记得这般清晰……

「你坐在我的对面,一语不发……我们应该要一同欣赏窗外的夜景,但你的视线却始终落在我身上,不曾移开。我不确定你是在看着我,还是我之外的其他事物……」

「……」

「当我们的座舱升到制高点之际,窗外的夜空突然绽开了各色花火。红色、橙色、绿色、蓝色、紫色……那些缤纷的色彩飞溅到你的身上,打亮你的侧脸……我不应该看得那麽专注的,但是,我不想忘记那些斑斓的彩光,以及那天发生的一切……」

「……」

「烟火的声响,像是直接在耳边炸开,震入心底……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时,你似乎开口对我说了一句话……」

「『真想杀了你』。」

「对。」学长连忙接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闻言,黑崎微微勾起唇角,以右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凝望着他的学长。

「那不是玩笑。」

「……咦?」

「当时的我,确实是很想杀了学长呢。」

黑崎倒映着挚爱之影的眼瞳中,满是浓不可化的思慕,以及深不见底的迷恋。

「和我在一起的学长看起来是那麽地满足、幸福……就像你从一开始就只属於我一般……我是真心地,想让学长的记忆停留在那一瞬间。」

「原来你,是这麽想的吗?」

「是的。」

听闻他骇人的真心剖白,学长眼底不仅没有染上一丝惊恐,反倒是露出理解的神情,对上他的视线。

「我当时,其实也很想就那麽死去呢。」他的学长轻声说道:「如果能死在你手中,又更好了……」

「学长。」黑崎忍不住问:「你是认真的吗?」

「我曾经和你开过玩笑吗?」

「如果是平常的学长,一定宁愿憋死自己,也不愿意说一句真心话。」

他带着嘲讽的语调让学长不悦地眯起眼睛,「反正这只是一场梦,我想说什麽就说什麽。」

「……」

虽然两人的处境极度荒唐,寻不着一丝真实的残影,但他的心底深处,仍然不认为这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只是,他没有证据,也没有立场要求对方相信这即是现实,只能顺着对方的思路做出对应。

「既然只是一场梦,学长就藉机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

他的学长想了想,才答道:「说的也是。」

那一晚,他的学长断断续续地,小心翼翼却极其真诚地,和他吐露了过去从不曾说出口的心声。对方单纯而稚拙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带着强烈成瘾性的毒药,浸染他的心,腐蚀他的理智,让他无可遏制地想求取更多……

他的学长我行我素,一如往常。说累了,便迳自和他道了晚安,阖上双眼,沉沉睡去。

他担心学长会就此陷入永眠,再也无法醒转。便守在书桌前,一次又一次数着对方的呼息,直至群星消逝,曙光初现。

大约是清晨八点左右,楼下再次传来了清亮的门铃声。

「花猫宅急便──」

望了一眼还深陷睡梦之中的学长,黑崎悄然而迅速地下楼开门,从送货员手中接下包裹,搬回书房。

这是一个长约一公尺,宽高皆为二十公分的瘦长纸箱。重量和一只成年的小型犬相差无几。

以美工刀割开牛皮纸色的胶带,将盒盖向两侧翻开。坚固的瓦楞纸箱里,如同俄罗斯娃娃一般,装着另一个长型纸盒。无论是盒身盒盖素净的米白色,或是綑紮纸盒的胭脂色缎带,都与昨天送达的货品别无二致。

解开缎带,打开盒盖……宝蓝色的天鹅绒布上,静置着一条为棉质白布所紧紧捆覆的,属於人类的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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