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果然如倪宇棠所说，尚未进入晚餐时间，以往人声鼎沸的餐厅门口此时排队的人甚少，他们等没多久便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入座，坐在店内靠近自助酱料吧台的双人位。
倪宇棠大脑交战了会儿，最终舍弃泰式酸辣点了韩式泡菜锅，而苏恺倒是云淡风轻地点了个同样云淡风轻的味噌锅。
「啊，我要跟恬恬说不跟她吃晚餐了。」她自言自语，低下头传讯息。
苏恺打量她垂着的睫毛、打字中的小手，以及扬起的嘴角。
她的心情应该好点了吧？说实话，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倪宇棠除了吃不饱，也会有因为其他事而悲伤的眼神。
不知怎麽，他觉得那样子的神情不应该也不适合出现在她的脸上。
彼时倪宇棠按了发送，说了句：「希望她不会揍我。」
接着抬起头，发现苏恺正望着自己。
「怎麽了？」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出了什麽糗，伸手摸向脸蛋。
他从容地别开眼，冷着一张脸说道：「没事。」
服务生很快端上两人的锅物，架在炉架上点火，已事先滚开的汤水盛着半生半熟的食材，她看着铺在蔬菜类之上单薄的三片五花猪肉片，觉得自己的吃货魂被狠狠地抽乾。
「肉只有三片？扣一百分！」她哀号。
因为主打低定价，肉片的份量自然缩减，不够装成一盘，店家便直接将肉片下锅再上桌。但吃火锅就是要一锅一盘肉，像土豪一样一直吃彷佛源源不绝才对呀！现在她吃锅煮肉的小确幸硬生生被店家布置好了……
「一锅才多少钱，还给你白饭吃到饱，能有肉已经让人怀疑品质了。」他淡定地拿起筷子将浮在表面未熟的食物压进汤汁里。
苏恺这麽一提，她惊觉自己果然心有烦意有乱，竟然忘了要吃饭，二话不说起身要去添，顺便问道：「学长，你要白饭吗？」
他本想说他自己来，但倪宇棠都殷勤地站到他身边了，而饭锅也才和他们隔一个走道的距离，只好点点头。
当她捧着饭回来，又问：「那酱料呢？」
「不用。」
「我也不用，那我们坐这个位置好浪费喔。」她看着饭锅旁五花八门的酱料。
「你可以吃白饭吃回本。」
她裂嘴而笑，「好主意。」
好你个头。
苏恺夹了肉片放到碗里，配着饭吃掉。
倪宇棠盯着他咀嚼的下颚，低呼：「哇，学长你剩两片肉了……」
……说这都是些什麽话啊！
「没话题就安静，不用连这种小学减法都硬要拿出来讲。」
「肉都这麽少，看它消失，会很心痛。」她做了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忽然画风一转，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听过吃草莓蛋糕的心理测验？」
见苏恺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继续说：「就是从先吃草莓还是蛋糕来看你的个性跟恋爱问题呀，我觉得测出来答案满准的……咦？」
她的位置是面对着店门口的，这时来了一夥男生，一下子塞满了柜台处，倪宇棠瞥见其中一个是上次还笔记本给纪恬恬的那位，她对他的印象不差，便也记了起来。
这个世界真的好小，但……这麽小的世界，老板到底在哪个角落？
她不自觉恍神起来。
苏恺见她又发起呆，这家伙今天果然心神不宁，便出声说道：「你说什麽心理测验？」
她一愣，「你有在听喔？我以为你都不理我说话。」
「……既然你都这样认为了，为什麽还要继续说？」
她想了想，开玩笑地回应：「不甘寂寞所以强颜欢笑。」
话一说出口，她有几秒钟的怔愣。
是啊，她的确一直不甘於没有老板的寂寞、不甘於没有爸妈的寂寞，她好努力好努力让自己每天都很快乐的样子，好好做完每天的课业也好、杂事也好，那就是强颜欢笑，是吧。
他忽视她眼中骤然消失的光点，吃掉甜不辣，开口：「再不吃食物要煮到烂掉了。」
倪宇棠笑笑，也低头吃了一大口饭，口齿不清地问道：「那你要听我说心理测验吗？」
「不要。」他歛眸，轻轻说道：「没有人要求你必须强颜欢笑。」
她沉默片刻，仍是露出了笑容。
「嗯！」
晚餐告一个段落，两人的锅里只剩食物残余的碎末死寂在汤水里，苏恺正准备起身走人，倪宇棠忽然嚷着：「啊，还有冰淇淋！」
苏恺刚离开坐垫一毫米的臀部重新坐实，口吻无奈：「快点。」
「你不吃吗？」
他兴意阑珊，「可能就是些质感普通口味又无趣的冰淇淋。」
「那我自己去。」倪宇棠随便他，已经习以为常他的难搞。
孰料当她以凯旋而归的姿态回座位，喃喃说「有我喜欢的口味，可以加回五十分」，并且虔诚地正要用小汤匙舀起冰淇淋送进嘴巴，换苏恺震惊了。
「有薄荷巧克力？」他难得振奋了精神，平时冬眠中的俊眸此时终於有了些花火，「那我要。」
接着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往冰柜。
倪宇棠的汤匙还停在刚好沾在冰淇淋上的刹那，有些抓不到方才如风一样闪离的身影。
而她还在发呆，那股疾风已经站定在冰柜前，一手拿小碗，一手拉开平面玻璃门，挖了两大球薄荷巧克力的，看也不看其他诸如草莓、芒果的口味。
将冰淇淋勺泡入水杯後，他发现後面站了个人，定睛一看，他记得这人。
假藉还笔记本的名义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位男士，他当时站在倪宇棠旁边，目睹这位男士如何欲言又止，一看就知道他想干麽。
苏恺故意放慢离开的步伐看他会舀什麽口味，知道对方选了草莓，微微一笑，走回座位。
倪宇棠见他回来，巧笑倩兮：「就说不是质感普通口味又无趣的冰淇淋了吧。」
他颔首，什麽也没说，倨傲地优雅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