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與鬼王的七七四十九天 — 第1天_即使是鬼屋,也要新居誌喜

正文 我與鬼王的七七四十九天 — 第1天_即使是鬼屋,也要新居誌喜

祂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灰色的朦胧雨天。

自窗口往下望,祂的视力穿透重重雨幕丝毫不受影响,少年没有撑伞,被雨水打湿的浏海遮去半张脸,头微微上抬,瞳孔沉淀着整片安静的天空,含蓄却绝色。透明雨滴不断沿着笔直鼻梁往下滑落淌过下巴,分明是柔美线条的五官,生生搭上强硬得一丝不漏的神情,漂亮得不合时宜。

可惜,他的八字颤巍巍悬在头顶,蓝颜绝秀,却是个多灾多病的薄命之身。

祂微微笑着,少年像是感应到了什麽,警觉地将视线追了过来,却是没有焦距地扫了一眼,又转了开,迎向巷口小跑步过来的友人,对方帮他一同搬起地上少量行李与纸箱,踏入了公寓。

果然,看不见呢。

祂笑眯眯地推了下金丝眼镜,轻轻吹了口气,奇异的紫烟像一朵染过天边的烟云袅袅染开,传递给公寓每个角落中祂所统领的一切阴界生灵,蛊惑,煽动,惟恐天下不乱。

这麽久没有新面孔,祂得给这位漂亮的新房客准备点欢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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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已连绵五天雨声淅沥,潮湿黏闷的水气浸润着整座阴冷城市,若季均阳有事前查过农民历,肯定会看到大大的不宜乔迁。

「季哥,你不会是租到凶宅了吧?」

均阳来不及制止前杨那荣的大嗓门,微微尴尬地看一眼引他上楼的房东,幸好房东一路上都十分安静,似乎对那荣的反应见怪不怪。也不怪他胆小,这几年帮着搬家这麽多回,还没见过阴森如斯的老宅。位於长巷底端的公寓老旧不堪,阴雨染得外墙昏暗无光,楼梯上壁癌片片霉菌满天,房客多半已迁出,门户洞开,少数几扇紧闭的门扉上也用符纸囫囵盖住春联,看上去更阴郁骇人。

均阳租的是七楼,楼梯口转过弯,长长笔直走道上昏暗无光,无边黑暗逐渐隐没在长廊尽头,均阳眉间微动,彬彬有礼开口:「请问走廊平常不开灯吗?」

房东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踏入黑暗:「不开,除非你愿意付公寓电费。」

长廊上回响着三人脚步,走没多久,那荣倏然拍了下均阳的肩,声音里有强自维持的镇定:「你有没有听到什麽笑声?」

「你听错了,哪来的笑声。」均阳看一眼那荣,房东正好停下脚步,取出钥匙开了门,转身将钥匙放入均阳手中,没有要一同进屋的意思:「来,707号房。祝你好运。」

最後一句含在齿间念出,别有一股压抑的阴森感。

均阳开了房门,屋里飘荡出一股久置空屋独有的气味,说不上太难闻。他率先踏入,灯闪了两下才开启,照亮一室惨淡,几件家具散落地面,位置却都不太寻常。偌大的沙发横空在客厅中央,几个抱枕居然还散在地面,像是屋主收拾到一半忽然弃之不顾了。那荣用手指拂了下,摩娑指尖染上的灰:「该打扫一下,我去找抹布。」

「不必了。」阻止了朋友的动作,均阳扫一眼两厅一室的屋子,台北市可以用房租八千租到这样的坪数,他心里有数。「剩下我自己慢慢收拾,今天谢谢你,先回去吧。」

那荣素来知道均阳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弯身拎起自己的包,均阳往行李里摸索了下,头也不回扔出一包东西:「记得带在身上,七天後再拿下来。」是一个小巧的布包,挑开盘扣一看,里面安放着三张折妥的符纸,驱鬼,避邪,保平安。那荣神色复杂地接过,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要不我们和大庆改约後天吧,我记得你每次...」

「我等得了後天,阿若被打成那样扣在那边,等得了吗?」均阳打断他未尽话语,神色平淡下浮动着与脸蛋极不相衬的狠戾:「别担心我,鬼也没有我凶。」

祂刚巡完一轮公寓,回到落脚处时便听见这一句话,缓缓挑起了眉。

饶有兴致地贴近再贴近,脸庞几乎状似亲密地紧挨着少年,鼻对鼻,眼对眼,深深望进双眼,那瞳底暗不可测的阴影盘旋萦绕,美不胜收。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鬼可以有多凶的孩子,明明自己身边跟了这麽多所谓的脏东西。

祂身子不动,探头时脖颈拉出非人的延长弧度,直盯窗外,一众灵体两眼无神地盘旋在窗外不得入内,这里的阴气太刚硬,一般无灵识的小鬼不敢硬闯。对於一般普通人类,尤其这样八字轻到匪夷所思的人,这些数量的灵体与怨气够他一辈子灾难病痛不断,轻则运势不顺,重则家破人亡。

倒是好奇,这孩子显然没有阴阳眼,如何能招惹上这麽多冤鬼?

「那你自己小心。」那荣微微叹息,起身走至门口,顿了一秒,「均阳,我不想再看到像上次那样的情况了。」

门被安静关上。

均阳坐在一地简陋行李中间,凝视自己的双手发呆。祂凑上前去,仗着这人看不见自己,把下巴搁在对方宽平却单薄的肩上,跟着一起看那双十指交叉的手。无数细小伤痕蔓延在死白肌肤上,像一块上好白玉被百般折腾,是斑斑痕迹的破碎美丽。

都是命。

漂亮外壳,薄命八字,还有这副与世界都无缘的命格,太适合做祂的祭品了。

祂起身脚不沾地来到窗前,手指轻轻一点:「在我的地盘就是我罩的了,滚远点。」

黑烟型态的灵体应声而散,均阳蓦然一颤,回过头,眼神扫过什麽也看不见的虚空,本就严肃的脸孔又肃杀三分。祂几乎压不住嘴角优雅的笑意,再一弹指,电灯闪烁了下,暗了。

住房三面环绕住屋,只有一面向光,偏偏今天又是阴雨连绵,没了电灯,房里像沉入一场诡谲梦魇,晦涩诡异。祂清晰地看见均阳剧烈抖了下,几乎快要笑场,原来他真的怕黑吗?

意外地少年没有去尝试重新开灯,反而摸索着握上桌上的什麽,静静蜷缩起来,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祂低头看了一下,辨识出他手里紧抓的是平安符,红绳尾端垂在腕上,蜿蜒妖艳,像毒蛇。

肉眼难见的微弱结界自符纸幽微外扩,护佑着主人岌岌可危的神智。

这点符力对祂来说不过儿戏,但少年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头埋进膝间未曾抬起,攥着符咒的指节寸寸发白。

忽然失了兴致,这才是见面礼的第一个老梗开头,鬼片必备的关灯前戏啊。今天只好先收手,太快把人吓到崩溃游戏就没得玩了。这栋公寓已经吓走了太多的人,祂可不会重蹈覆辙。

「欢迎入住,新房客。」一点指尖重开了灯,祂靠近少年耳畔温柔呢喃,慢慢荡回公寓幽森鬼魅的角落。

这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夜。

世间因缘,起於微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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