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均太无神视野的是四盏吊在天花板上的电扇。耳里听见的是碗盘的冲洗声。
均太无奈地打直身子,将视线切回正前方。坐在自己对面的是前一刻,说出骇人发言的织香。织香动着宛如樱桃般的玉唇,吃着刚刚均太自掏腰包的义大利面。
这里是王女的学生餐厅,听说餐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所以不论早中晚,只要是王女的学生或老师,都能在这边用餐。
早就上课的现在,餐厅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学生。反正是优绪的英文课,上了只会徒增自己的头痛,不上反而捡回一条命,均太一不做二不休,陪着织香胡搞瞎搞了。
在均太搞清楚原来织香只是忘了吃早餐,引发单纯缺乏血糖现象,才从漫无目标的奔逃转向学生餐厅。
至於均太无疑是那个凯子了。
这个织香竟然忘了带钱包,以至於均太非得绅士地请客,让他有一种被耍的错觉。原先他还将织香当成心灵的唯一绿洲,看来这家伙也和优绪一个样,都是问题美少女。
总是神出鬼没,时常迟到,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吓死人的开场白,一切的一切都与出色的外貌背道而驰,所以是问题美少女。
这种生物不需要区分彼此,也没有正确的类别分类,在均太将织香纳入名单後,确认的问题美少女至少有三人了。
多亏这样,均太感觉自己能与对方搭话。
织香小口小口地进食,宛若一只幼猫,举手投足还是让人称赞的,均太差点看得入迷——他马上甩开这样的邪念了,快速扫过一轮餐厅,幸好没有再次被当变态。
评价已经暴跌的他,虽然快要不在乎自己的评比,不过能注意的地方还是会注意,他就是这麽——随兴。
……主要是自己的老毛病没有犯啦。
状况再次回到织香身上,在织香将最後一条义大利面送入嘴里,均太也觉得差不多了,於是便开口:
「你可以说了吗?为什麽你肚子饿这件事,要和我说了吗?」
「因为这很重要。」
「我也知道早餐是一天当中活力的来源,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所以一定要吃!但那和我又有什麽关系啊?」
明明当时就有不少人在场,也可以找别人吧。
而且均太记得可清楚了——昨天织香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但那时在均太报到办公室後就没有下文。根本说来,请吃饭这点只是顺便,这个织香真的有目的。
「这个。」
织香从裙子的口袋拿出一张皱皱的纸,递到均太面前。
王女的考验等五个字为主的大大标题再次落入均太眼帘。
原来如此,这样均太就能明白了。
这里有窃贼。
没有经过当事人同意,就随意乱拿他人物品。
应该要报警了——
「看来是一物换一物啊。我请你吃东西,你帮助我度过这个难关。」
「顺便罗。」
「不要毫不犹豫承认啊!把我当凯子啊你!」
均太再次笃定——织香和优绪、那家伙是同一个分类的生物了。
自己无故被转学後,均太也为了通勤方便,找了距离王女最近的租屋,虽然搬出家里,每个月都能从父母那边拿到生活费,可是也并不等於自己有着花不完的金钱。要是不谨慎使用,还是会用完的。
特别是这个月,均太可是买了糖果饼乾冰淇淋泡面汽水笔记本罐头卫生纸蕾丝内裤咖哩调理包,手头可紧了。
多亏自己已经与如此生物相处多年的份上,均太慢慢适应眼前的第三个问题美少女,就连搭话都能顺其自然。
均太用手托着自己的脸,有点不情愿地说:
「好,这样我总算明白了,为什麽我要对你负责了。」
「……大概吧。」
织香唯唯诺诺地反应,让均太好奇起来。
「难不成还有?」
「应该还要一杯红茶。」
「我可没说我还能接受你的任何点餐服务!喂!」
「不行吗?」
织香露出迷人的表情。
「……没问题。」
均太投降了。
红茶来了之後,织香一句感谢都没有地乖乖插起吸管喝起来,均太再次开口:
「初绘,这麽说来你不管我在这所学校闯出多少风波,也肯助我一臂之力?」
这件事总要问清楚。
有过优绪的前车之监,他不敢再没有多想地相信他人了。
「风波?」
织香似懂非懂地反问,让均太更难解释了。
「就是风波啊。」
「什麽风波?」
「……你也是王女的学生吧?」
而且,你就坐在隔壁吧?
「是啊。」
织香斩钉截铁,唯独这点不妥协似的。
说到这里,均太突然想起织香的神出鬼没,或许就是上课的时数少,才导致她对均太的为人非常陌生。
这样正好——说不定能藉此洗脑、灌输应该的认知——
「那你应该多少有听到吧?我的传闻。」
织香依然不解地歪头:
「传闻……均太什麽传闻?」
「咦?」
均太愣了一下。
均太——刚刚织香是不是这麽叫了自己?
「……直接叫名字啊?算了,没差。我是没差啦,能赶快搞定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不,没有啦,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了解我。」
「我为什麽要了解你?」
这……这家伙。
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均太忍住了,和一介问题美少女计较,有失自己身为正常人的格调,而且现在对方也还没签名,要翻脸也等事情搞定再过河拆桥。
「说起来……」
「啊?」
「均太怎麽会转来?」
明明前面才说不想了解,果然问题美少女的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但均太还是带着「要从这里说起吗」的心态草草应付:
「我也不知道啊。理由大概和你差不多吧。」
「是吗?」
「嗯,就是这样。」
「我是因为女生……」
「喔。」
「才来这里的耶。」
大事不妙的均太慌乱地补足了:
「不!差多了,初绘,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听我说!」
不过,要怎麽说才好?思来想去,也没什麽合理的出入口,让均太能好好表达,最後他决定这麽做:
「嗯……是我爸妈的自作主张啦。」
「……」
「就像你说的,王女一直秉持着长久以来的传统,无论学生或老师,都只限定女性,所以像这样的女校,理论上不会招收我们男生。」
但是,今年还是有了意外。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怎麽办到,我在这里已经是事实了,也就只能认命,接受所有安排。当然,这个考验我一定会完成,不会辜负你的好意的。」
前半看似抱怨,後半倒是均太的真心话了。
能在遇难後遇上织香这块漂流木,自己也算是有了相对责任,现在的他,不想就这麽带着遗憾离开王女了。
误会厘清後,均太也能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肩膀变得轻松、快活。正当织香有意要签下自己的名字,均太尴尬地叫住她:
「给我慢着,你在干嘛?」
「不是要写吗?」
「但你先回答我:你拿立可白在白色的纸张能写出东西吗?」
「咦……」
织香也跟着均太的视线游移,似乎现在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是立可白,而不是笔。
「原来是立可白。」
果然毫无自觉。织香已经迷糊到堪称迷糊界的一把交椅了。
「立可白的事就算了——都确定你愿意帮我了,回去再写也行,那我们回去吧?差不多要下课了吧?OK!我们回去吧!」
均太欣喜地收回桌上那张纸,才刚起身,又被织香叫住:
「有笔了。」
「哪有?」
均太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向织香左手比的方向。嗯,确实有笔了。但同时也看到通往地狱的门扉。
「……你……怎麽会在这?」
一只鲜嫩欲滴的手,高高地将没有笔盖的蓝色原子笔放在均太的视线范围内。手的主人是优绪。
「这应该是我要问的吧,均、太、同、学。」
如果说前一刻的优绪是有备而来,现在呢?根本跟踪狂了,均太跑到天涯海角都誓言追上,没道理了啊!
均太顿时鸡皮疙瘩掉满地。
「上课不上课,和初绘同学跑来这里做什麽?说,限你一秒钟之内说清楚!」
「我们……」
才刚吐出开头,优绪马上打断。
「好,时间到。」
「喂,等一下,一秒实在太赶了,至少五秒吧!」
「解释不清不楚,『我们』?这什麽啊。因此,本人判定有罪,来人啊,把均太同学拖出去斩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都说一秒实在太赶了!有谁能在一秒钟内说完一句话?还有,你是负责这节课的老师,你人在这里,那你也不用上课啊!」
优绪根本没在听,走到旁边的饮料店点东西了。不久,一杯养乐多冰砂送上来了。
「抱歉罗,持边同学。」
「咦?」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彩架住了。
明明对方如此小只马,真正作战时倒是出乎意料啊。均太动弹不得,任凭摆布。
呆愣原地的织香,目送均太离开,还对均太挥手道别。
均太已经相信——自己这辈子都甩不掉与问题美少女的孽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