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真的是在厕所上吐下泻吧。
我坐在喷水池旁的石椅，身旁放着任向阳刚才丢在座位上的背包。
瞧了许久我手里捧着的食物，盒子里热狗原本拥有的温热，现在早因空气中长期低温失去热度，冷冰冰的外盒告诉我任向阳他已经去好段时间没回来。
「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乾脆就直接去男厕门口等他好了，说不定是厕间卫生纸刚好没了，所以他正困在那等我过去救他。
背好他的背包，我刚踏出一步，熟悉的声音从反方向传进我耳里。
「余允葳？你要去哪里？」
我顿了顿，回头对上任向阳疑惑的目光。他出现的太突然，导致我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啊？你不是卡在厕所？」
「你在胡言乱语什麽？」他语气听来很无奈。「男厕排队对伍有点长，厕间又少让我花了点时间。抱歉害你等这麽久。」
「……我没差。话说热狗要不要再帮你拿去快餐车那边拜托店家加热？冬天还是吃热食比较好。」我抬起纸盒，任向阳摇头，伸手拿走我手里的盒子，双手抓住热狗堡咬下一口咀嚼。「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个。」
「你以前没吃过吗？超商都有在卖，铜板价就有了。」我对於他的回答有点惊讶，回头想想之前坐云霄飞车的时候，任向阳也说过那是他第一次玩。
「你……第一次来游乐园这种地方吗？」我见他丢空纸盒进去回收桶，忍不住将统整的答案问出口。
而他似乎也没打算像前面相机那样回避掉我深入，很坦然的回答。
「嗯。我是第一次来这类的地方。」
他嘴角轻扬，拿出相机对准眼前的画面。「所以我很珍惜。」
「啊？」我没听清他说的话，要他再重新说一次，他却又闭口不提。
「我说。我们要不再去玩其他的设施？到现在我们也才玩一项，感觉就不够啊！」
「还不是某人卡在厕所太久拖了一大堆时间。」我叹气，「拜托你这次不要再玩自己没法玩的，我可不想看你现场呕吐。」
任向阳笑出声，表示自己不会再发生和云霄飞车同样的惨案後，我们朝着其他设施前去。
「没想到这里意外人蛮少的。」
我跟在任向阳的身後，两人走到一处人潮较为稀少的地方。确认过等等的夜间游行会经过这边，我们俩站在预防游客跨出界线的封锁线前，等待十分钟後开始的游行。
「不过余允葳你没关系吗？」任向阳手拿导览手册来回比对位置，「在这边看的话，游行角色停留时间是最少的。我看我们还是过去比较热门的停留点吧，这样也能跟吉祥物有多一点的接触。」
「等等。」我一把抓住转身准备过去的任向阳，急忙阻止他。「这里就好，反正我不喜欢人挤人，你应该也不想和一群小孩子抢前排位置吧。」
他失笑，抬起手里的单眼相机，「我可不希望他们伤到这个。那就待在这等开始了。」
我望着正在调整相机镜头的任向阳，心想着要不要趁现在把今天该解决的事情一次搞定。
肩上背包里装着的东西，是圣诞节那天和李延勳去礼物店，我买来打算送给任向阳的圣诞老公公。即便我当时决定买下送他，但早过圣诞的现在，送这玩偶的不合时宜让我实在怕尴尬而难以启口。
「我说，我脸上是有什麽吗？我的脸感觉都快被你盯破洞了。」任向阳无奈的声音将我飘散的思绪拉回，犹豫数秒後，我好不容易放弃面子和尴尬开口。
「圣诞节快乐，这是要给你的，虽然我迟到两天啦。」
我从包内拿出装有玩偶的袋子，把东西交给还没进状况的任向阳。他满脸疑惑地接下我递过去的袋子，伸手拿出那个玩偶。
见他仔细端详玩偶模样的认真神情，和我预期内的吐槽反应截然不同。我正想开口，任向阳却提早一步抢先说话。
「不过为什麽，你突然会想送我这个？」他口气听来有点意外。
「我在看见这的当下，第一个想到的是你。」我指指圣诞老公公灿烂的笑容，「因为太相似了，所以我才会想买这个，把他作为礼物送你……也顺便谢谢你这阵子来的照顾。」
「总感觉你最後那句特别不甘愿。」任向阳嘴角勾起，他目光微微低垂，手指抚过圣诞老公公那灿烂的笑容。
「毕竟这说是照顾也蛮奇怪的。」我摊手。
道路延伸的尽头传来欢乐的音乐声，我抬眼望去，乐园的吉祥物和表演人员逐渐朝着这里靠近，电子花车上的刺眼灯光在不远处极为显眼。
舍不得游行结束的小朋友们一路跟随角色而来，不知何时开始，我和任向阳的周围越来越多人。而方才还位在远方的游行队伍，现在正缓慢经过我们所在的这处。
我本以为任向阳会趁这时拍下珍贵的照片，结果他反而手持着相机，迟迟没纪录这瞬。
「你不拍吗？」我让位给想要近距离和角色互动小朋友位置，往他那边靠近一点。
他摇头，目光始终放在游行队伍上。
「今天谢谢你陪我来这里。」任向阳笑了笑，「我的愿望也算是顺利实现了。」
「你指的是来游乐园这件事？」
「是啊，就像你之前说的，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类的地方。对我来讲眼前的每个体验，都是新鲜的、曾为有过的。我能够好好的享受一次，也多亏你有来陪我。」
「我说你怎麽突然说这些……」我对他突兀的道谢有点茫然，浑身感觉不太对劲。
「只是纯粹想跟你道谢罢了。」他轻笑，「话说余允葳你之前说的，关於向神许愿的事情。」
「怎麽了？」
「要是今天神真的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那现在你还会选择死亡吗？」任向阳转身，如此询问我。
被他这个问题有点意外到，我双眼微微瞪大。瞧着他认真询问我的神情，我知道，任向阳他现在并没在跟我开玩笑。
死亡，那是我曾经求之不得的事情。我渴望着自己的死弥补我曾经铸下的过错，希望着自己可以藉由离去，得取原谅。
所以我才会不断地、不断地固定去向神祈求，许下死亡的愿望。
直到那日。
我抬眸对上任向阳的眼睛，起声。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你的出现打乱了我安排好的全部。我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照着你那乱七八糟的清单行动。」我抿唇，「因为我依恋着，舍不得丢下自己曾经喜爱的全部。我曾经不肯认同拥有那样想法的自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但现在……」
我轻吸一口气，回答问题的答案。
「我想努力去面对这些过错，就像你上次说的，把全部都解决。」
「不是唯独死能够解决一切，改变自己也是赎罪的方式。」
那句话成为我的答案。
我还没和姐说开，还没好好雪耻这次考试的失败。我也不想再让李延勳担心，我希望他可以走出属於他自己的路。
「讲白了，该道谢的人终究是我，是你让这一切开始的。所以说啊。」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那句。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也谢谢你让我想起活着的美好。」
任向阳露出我熟悉的笑容。「这样的结局，果然是最好的。」
不知道为什麽，我总感觉他有话没说清。但我清楚要是自己问了，他也不一定会一一回答我。
游行结尾的烟火，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绽放於夜色里，为今日的故事画下圆满的终止符。
我望着在夜空中傲然绽开的烟花，转瞬即逝的光彩在我眼里闪闪发亮。
我想不论过去多少年，自己都会牢牢记住今日发生的种种。
让记忆不褪去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