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月入懷 — 047:周煥

正文 日月入懷 — 047:周煥

若不是因为顾怀之刚才吃了一口蒸饺,嘴里都是馅料的味道,让她怎麽想怎麽别扭,否则那个说想念她的男人大有要在研究室的沙发上就地把她办了的打算。

她不让他吻,也不让他碰,周奂倒是没有特别坚持,在听见她说不之後就松手,让她回自个儿的沙发上继续吃饭,自己则继续维持着那端正坐姿,一张脸如颜面神经瘫痪似的,什麽表情也没有,一副五分钟前把手探入她衣衫里娑抚她肌肤,差点就要把她的内衣解掉的人不是他一样,若无其事的很。

顾怀之低着头不去看他,专心藉由进食转移注意力,藏在长发下的耳根却依旧燥热泛红。

贯彻细嚼慢咽的精神,八颗小小的蒸饺她花了二十分钟才吃完,脸上的赧意也消退了大半,她这才从容地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眼角余光也瞥见了壁上挂钟的时间。

已经六点半了,他再不去Thanato准备,今天恐怕没办法准时营业了。

「周奂,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去店里吧。」

「嗯。」他应声,同时开始替她收拾吃完的餐盒及餐具。

「我应该还会在研究室待一会,把学生寄来的期末报告读完,忙完之後就去你家等你,好吗?」她伸手握住了他空着的右手,藉此传达对他二十分钟前那句想念的回应。

上一次去周奂家过夜已经是三个礼拜前的周末了,这男人沉默了三个礼拜,明明平日早上天天见,却也什麽都没说,直到今天才特地在开店前来找她,兜转了好一会後更说了想她,这些反常的举动才让她发觉自己最近的确为了工作而疏於陪伴他了。

照他那铁石心肠的个性,若不是真的想了,是不可能把心里的话说出口的。

这麽多个星期都没去找他,肯定让他没安全感了。

听见这句话,周奂顿了下,眸色微颤,一秒後又恢复了如常的清冷。

「嗯。」

「不用特地为了我提早回来,结束之後再回家就好。」她轻扬起唇角,又抚了抚他。

这男人之前每个周末为了和她待在一起,不是提早把店打烊,就是让徐俊去替他看店,最近徐俊和程乐乐开始忙着要筹备婚礼的大小事,她也不好意思总因为自己害得他连下班之後都没能好好陪伴未婚妻,更不希望程乐乐因此又对周奂有更深的敌意。

毕竟无论如何,徐俊都是周奂寥寥可数的朋友中往来较为频繁热络的一个,也是周奂少数能信任的人,老让他夹在未婚妻和朋友之间为难并不是太道德的事情,要为了这种事伤了和气也得不偿失。

作为周奂的女朋友,替他把他从来都无心经营的人际关系打理好,也是她对他好的方式之一。人类自古以来就是群居动物,不能没有朋友的。

「嗯。」他应声,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几秒之後又缓缓开口:「累了就先睡。」

这男人在体贴她呢。

顾怀之抿着笑,点了点头,「好。」

「走了。」周奂照惯例地抚了抚她的发,然後自沙发上起身。

顾怀之也站了起来,又一次抱住了他。

周奂知道她会抱他的,所以起身之後才没立刻转身。

他其实也在等她拥抱他。

这几个月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见面时、在分别前,以及每一个她想要抱他的时候,让她如此拥抱自己。

他喜欢顾怀之的拥抱,很温暖,很真实,让他有被世界接纳的美好错觉。

那是一种被光包围的澄暖,一种被暖融化的温煦,一种能让冰封於沧寒之下的心脏重新感觉脉动的热。

顾怀之是他的光,是他世界里唯一的温度,也是他现在活着的目的。

……

周奂离开之後,顾怀之又继续将那份期末报告读完,由於这个组别的三位同学都还只是大三的学生,整份报告触及的层面虽广,但讨论的深度都不够,对於她想研究的这两个案子并没有太多的帮助。

看完报告之後,她又重新将十三年前那个案子的判决书重新读了一遍,将判决中有关被告少年自白的部分做了简要的笔记,紧接着就打开电脑开始搜寻十三年前与这个案子相关的新闻报导。

由於时间已经过得有些久,许多报社的网路新闻都已经下架,只剩下零星几篇报导可看,内容大都是简要报导了判决结果而已,於是她重新登入了云端帐号,想从先前撰写博士论文时蒐集的报章杂志里捞些资料出来,希望能再找到更多对王志豪的案子有帮助的资料。

然而,她才点开第一篇报导,那团自午後就盘绕在心头的迷雾似乎透出了一丝曙光,一丝令她陷入更深层恐惧不安的,来自黑暗的光。

十三年前的那篇报导中,对於犯案的那名少年的称呼是,周姓少年。

周姓少年……

犯案时年仅十七岁……

犯案日是八月二十四日,正值暑假期间……

那段自旁人口中听说的故事瞬间闪现。

犹记徐俊曾说,周奂是在升高二那年的暑假申请退学,从此人间蒸发,怎麽样也连络不上,再见面已经是五年之後。

根据刑法规定,非累犯的受刑人只要服刑期满有期徒刑二分之一,且符合其他法定要件,就能申请假释,而十三年前那个案子的被告被判了八年一个月的有期徒刑,若在狱中表现优良且服刑满四年又十五日以上,就符合申请假释的条件而能提前出狱。

然後她又想起了第一次和周奂见面的那个夜晚,那时候他拿着刀,用着晦暗如渊的眼神看着她,冷声告诉她,他杀过人。

「……」

心脏猛然一揪,顾怀之狠狠倒抽了口气,脖颈像是被人紧掐住似地,几乎快要窒息。

不可能……

不可能是这样的……

顾怀之颤巍地喘息,下意识地摇着头,彷佛在否认些什麽。她颤着手拿起摆在桌边的手机,点开了通话纪录,指尖停在母亲的号码上头,却始终按不下去。

不可能的……

不会是周奂的……

不会的……

她用力咬着牙,反覆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按下拨号。

电话响了几声之後就被接通。

「妈……是我……」顾怀之紧抓着手机,呼喊的声音有着压抑的颤栗。

「怀之?怎麽了?」

「下午……我和您问的那个案子……被告……被告叫什麽名字?」

每说出一个字,心跳就震颤得越加用力,律动紊乱的宛如发狂而脱缰的野马,达达的蹄踏不断在胸臆间翻腾,绞弄出阵阵恶心与苦涩。

电话那头的许芝兰察觉了女儿的异状,立刻反问:「你不是只是在做案例研究吗?做研究何必知道被告的姓名?」

「妈……拜托您……告诉我……」

拜托告诉她,不是周奂,拜托……

「怀之,按照规定,少年刑事判决以及被告的身分资料都是不能对外公开的资讯,我把判决书给你作学术利用已经是例外,如果你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我不能告诉你。」

「妈……我求求您……我求求您告诉我……拜托了……」

「……」

电话的两端都沉默了。

电话这端的顾怀之依旧颤抖着,眸里泛出了一层氤氲,眼眶刺红,左胸口下的心跳仓乱无序,像是被人溺浸在刺骨的霜水里,浑身发寒。

电话那头的许芝兰跌入了回忆的浪潮,脑里浮现一幕幕过去在庭外以及每一次去探监时和那少年谈话的画面,思绪飘渺,心下翻滚着膨胀成无边的酸涩。

那是她法官生涯三十多年来,判过最痛心的案子。

她也是因为经手这个案子,因为那孩子的遭遇,才开始投入家庭暴力防制相关法规修正的研究工作,开始关注家庭暴力与引发刑事犯罪间的层叠交互关系,希望能够透过自己在法律上的专业以及在实务界微薄的影响力,让这样的社会悲剧不再发生。

可没想到过了十三年,不堪家暴折磨而对施暴人反击进而形成犯罪的案件仍然层出不穷,那个孩子的牺牲以及这些年来她的努力,如今看来都还是白费。

……

沉静了一段时间,顾怀之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

她反覆深呼吸了几次,整理好呼息,才又重新开口请托:「妈,拜托您,这对我真的很重要,请您告诉我吧。」

「那个案子的被告……叫什麽名字?」

许芝兰被这声叫唤扯回思绪,心尖沉沉,乾涩的喉里滚出一声莫可奈何的喟叹。

「那孩子叫周焕,焕然一新的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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