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伴随骤降的气温，寒冬将至。
为了兼顾工作和照顾病重的奶奶，徐若天已维持南北两头跑的生活数个月，即便他嘴上说没事，憔悴的面容却一目了然。
虽然徐若天从未亲口向吕善之提起，但她心里明白，徐若天以往的生活之所以食不下咽、彻夜难眠，皆是因为对胡谨沂的留恋。
原本生活品质和精神状况就不佳，如今又因平日繁忙的工作、假日回老家照顾病人，基本上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搞得他心力交瘁。
可他一句抱怨也没有，也不曾向任何人诉苦，吕善之看在眼里，却又无能为力。
她的烦恼和许多想法，不知该找谁商量，心里憋得苦。
想过和哥哥谈，但自从哥哥知道两人交往一事後，和徐若天的气氛也变得微妙。
虽然他们依然住在一起，也如同往常相互照应，但就是对两人交往的事闭口不谈，好似两人之间摆着一颗未爆弹，只要视而不见、不去触碰，就不会引爆一般。
即使他们知道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但谁也找不到最好的解决方法。
吕善之有气无力地卧倒在床上，忽然，一通来电打断了她的思绪。
「喂？」
「我跟你说，我刚刚看了一部悬疑片，不知道你看没看过，但我实在忍不住想找人分享。」
她赫然意识到，何不就把交往一事向吴文曼坦白呢？
虽然两人有不愉快的过往，但如今关系也没有当初那麽糟，吴文曼虽同为一个班的学生，和大家相处融洽，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认为她个性直接大方，不是个会大肆宣扬别人私事的人。
也许和她商量能够找到一个好的结论⋯⋯
「结果结局真的出乎意料，原来一起调查的侦探团其中一员就是凶手耶！可是他其实也是被害者，真的忍无可忍了才会痛下杀手⋯⋯」
「吴文曼。」吕善之蓦地唤了声，打断她的话，「我有事想跟你坦白⋯⋯」
「啊？你干麽突然这麽严肃？」吴文曼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欲言又止，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该不会⋯⋯上次考试时，我的HB铅笔不见是你拿的吧？」
「不是。」吕善之翻了个白眼，多亏她的粗神经，自己似乎不再那麽紧张，「是关於我和徐老师的事⋯⋯」
她将和徐若天相识全告诉了吴文曼，包括最初徐若天为了一打啤酒每天来家里堵她、和哥哥三人一起回母校冒险，还有在她和萧永辰见面时，徐若天挺身而出保护她。
後来她离家出走，孤军奋战面对萧永辰和纯子，弄得自己一身伤痕，无家可归的她下意识回到徐若天和哥哥的住宅，然而徐若天二话不说收留了自己。
最後，发现他心里住着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她仍鼓起勇气追上前去，伴他回老家扫墓、在田野间彼此坦白心意⋯⋯细细忆起这一路走来，所有画面历历在目，好似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又好似为了靠近他身边，她只身一人走了好久好久。
感情难以用三言两语诉说，也许在外人看来，师生恋是突兀刺眼，是违反道德，年龄差距也是难以跨越的一条渠道，可她走过的路，哪里有坑洞会坠落，哪里有荆棘会刺得浑身伤，她自己最清楚。
不害怕流言蜚语，不害怕世间不认同，她只怕徐若天会因为这段感情而受影响。
只是想要他不再每个夜晚辗转难眠，想要他三餐照时吃得健康，想要他想起胡谨沂时不再只有悲伤心痛，想要他画中的美好不再如梦境般触不可及⋯⋯
想要他笑着，想要他幸福，她的喜欢就这麽单纯。
「你⋯⋯我⋯⋯」果不其然，吴文曼听闻後语气间只剩下惊愕，沈默半晌，她才缓缓反应过来，「所以⋯⋯那时候差点跟苏老师斗起来，就是因为你已经喜欢上徐老师了吗！？」
「就说没有要跟她斗的意思了，我只是实话实说。那时候我很混乱，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意，但有可能⋯⋯」
她蓦然垂眸，静静思忖，语调轻柔：「在看见他撑着伞等我的那个雨夜里，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我⋯⋯不，如果说单恋他就算了，居然已经开始交往，这讯息量太大了⋯⋯」
吕善之彷佛能看见吴文曼瞠目结舌的面容，她耐心地等待吴文曼理顺自己的思绪。
「好⋯⋯我差不多冷静下来了，所以你想跟我讨论的是，徐老师的奶奶生病住院，他忙着南北两头跑，你想帮他却不知道该怎麽办吗？」
吕善之轻轻应了声。
「他这样搞下去身体真的会受不了耶，你就直接了当让他回老家去照顾奶奶啊，工作方面也不用担心吧，他这麽万能哪需要怕没工作。」
「我也是这麽想的，只是我⋯⋯不知道怎麽开口。」她有些心虚地轻声细语，「我很害怕我们交往的事在学校东窗事发，这会影响他教师的名声，就算以後到别的地方去教书，可能也会留下案底，所以我更希望他藉由这个机会回老家去。」
「你呢？你不担心和他分隔两地吗？他不是还有个叫什麽谨谨的前情人吗？就算她已经不在了，多少也会感到不安吧。」吴文曼一语中的，毫无忌惮地将她掩藏着的不安挖出来重见天日。
「⋯⋯」
「我个人是不接受远距离恋爱啦，我觉得没办法参与到彼此的生活过程就跟单身没两样，何况他在另一头都做些什麽事，你从何得知？他说什麽你也只能信什麽，这不就跟萧永辰背着你做肮脏事那时是同样的概念吗？」
面对吴文曼犀利尖锐的问题，吕善之一时语塞，找不到话语反驳。
确实，经历萧永辰的事情，她开始害怕远距离爱情，她变得没有信心，没有安全感，即使讨厌自己这样猜忌怀疑，也无法自制。
她也知道，一段感情中双方必须是平等的，但她唯一的奢求，便是像徐若天这样温柔优秀的人，该去过他灿烂的一生，不该被胡谨沂给绊住，更不该被她给阻拦。
「如果⋯⋯他能在那边找到比我更好的人，能给他我给不了的，那样更好。」
「你是飞蛾吗？」吴文曼忍无可忍，「看到火非要扑上去，不把自己弄死你不甘心耶，难怪如如那时候这麽担心你，你真的是⋯⋯！」
发现吴文曼正准备开口念她，吕善之识相地打断她的话，「没事啦，跟你讲完之後我心情豁然多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会鼓起勇气跟他谈谈的。」
「⋯⋯」吴文曼深深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了，经历过萧永辰的事情後你最好是学聪明点。」
闻言，吕善之忍不住失笑，真不愧是表姊妹，和如如一样爱操心爱唠叨。
谈天之余，吕善之表现得轻松，悄悄将忐忑不安收进了口袋，就这麽视而不见，如此一来便不会意识到那些零碎的忧愁——
其实早就扎得她满手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