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相闻,王耀身上有一股凛冽的冷香漂浮游离在他四周,亚瑟忽然看不懂他黑色瞳孔里的话语,他被问句降维打击。答案从四野向中心折叠,第七次开始困难,他额角渗出汗水,仍不知抑扬声调。
拜托你,别再靠近我了。
王耀扶着他的肩,扬起下巴凑近他,就像索吻的姿势。
亚瑟揪紧裤缝,当他在开恶劣的玩笑,却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去吻他。
“真的是……好挫败啊,”若即若离随时就要崩坏的距离,王耀说一说话就要碰触上他的。他退回去安全距离,自嘲地笑笑,“你没有上我的当。”
亚瑟又皱皱眉毛,不理解他的话语,只看见他松开一直揪着的自己的衣服,掸一掸皱褶,他重新回到那个得体优雅的子爵:“有些误时间,里尔本该吃药了。教授自便。”
他对他笑一笑,离开了房间。
王耀是什么意思?他在进行一个测试?不惜去吻一个男人的测试?
亚瑟觉得自己像被他耍了。他对王耀的情感并不是模糊懵懂的,他是他的敏感原,是他方寸大乱的咽喉部位,还是他看不到的心底下深深埋藏的那根刺。屋大维的丰功伟绩终结于一个女人唇边的微笑,万寿无疆的铜像也碎裂在权柄的马鞭下。他只是一个凡人,身后的父亲还对他留存着生儿育女的殷殷期盼。若是、若是光明磊落,何以至此,躲躲藏藏到这个境地。可让他不能原谅的是,使他如鲠在喉的,他不信他浑然不知,更不愿信他娱乐态度。
仅仅是半分钟后,亚瑟冲出去准备追他回来。在夺门而出的一瞬间,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觉。他在门边等待他,拉住了他,他看着他,仍然是湿润的眼。
他们鼻尖抵着鼻尖,王耀清晰地听到他呼吸乱掉。
“你还是上了我的当,教授。”
“什么?”
“在我敞开了的姿态下,我赌你,敢。”
他衔上他的嘴唇,终于重重地吻上去。
“进去、进去里面,会来人看到……”间隙里他还不忘提醒亚瑟,亚瑟愣了一愣,笑着说他相信金斯不会扰人好事。
他带着王耀走进房间,把他抵在墙壁上,重新亲吻上去。
浩雪纷扬,喑哑地开出世间最繁复的花朵,默不作声地凝视着他们。他轻轻地吮吻着他的嘴唇,还拿舌尖描摹形状,王耀被撩拨得难忍,微微张口咬住他不安生的舌头,又很快松开,放他深入攻城掠池。他像吃不够糖果的孩子,一定要在自己的乐土逡巡得心满意足,等他离开他的唇舌时,王耀和亚瑟的嘴上都是彼此的口水,亮晶晶的。
王耀原本还在看着他,却忽然羞赧,拿手伏在他肩头轻轻笑了起来,“教授原来不是只会理论知识的。你可真是个好老师。”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很高兴。亚瑟,我真的很高兴。”
那是他们第一个吻。那是今生最温暖的冬天。
大雪封路,学院发了紧急通知停课,顺理成章地,亚瑟从大雪第一日起就住在了子爵府的客房,白日给汉塞尔授课,晚上就借用子爵府上的图书资源做自己的研究。里尔本的寒疾一直缠绵,却因为卧病在床哪里也去不了而难得和王耀能有更多相处时间。他照顾里尔本不经他人之手,时日稍久一些,又大抵是因为他不懈努力和里尔本进行了数场磕磕绊绊的谈心,里尔本和王耀之间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
“你在看弗里曼的小说么?”王耀脚步轻悄地进入四层的图书室,把手上端着的烛台放在桌上,信手拾起亚瑟合上的书页,“拉娜①虽然在最后关上了伯爵家的大门,但我相信弗里曼并没有使她真正离开。我看这本书时,同教授一样,也在圣威士兰求学。那时圣威士兰甚至办有专门研讨会,完全聚焦在‘拉娜的出走’。”①:原型为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主角
亚瑟因为坐着,因而一手托腮,仰头看他侃侃而谈。他身上总有一种魅力,惑得他目眩神迷,让他一瞬间忘记自己。子爵府在冬季总是生火,又因是照顾王耀身体,温度总是高一些。他拿掉王耀手里碍事的书,拉着王耀的手让他更靠近自己,抬手揽住他脖子,让他弯腰同自己接吻。他喜欢和他唇舌相触的感觉,王耀嘴唇偏薄,吮噬起来却柔软,总是能让亚瑟轻易想起布丁和奶冻。他也确实有那样甜。
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使亚瑟心满意足。他不再是亚瑟的一缕绮思,或是黑夜里掩抑的一声叹息。宅邸是上帝佚失的无名岛屿,在广袤的雪地中央隔绝世俗。福音书不会有闲笔分给他们,神行走世间福泽信徒也已是局外话。但偶尔想起父亲,想起早被自己弃若敝屣的教条,就又觉得己身罪孽深重。西绪福斯之石在他的心里一刻不停地滚动。在教会学校的经历教他神爱世人的先验,他竟自学成才长成叛徒篡改他骄傲的信仰。神要禁欲,他却能想着王耀自渎;神要救他,他一步一步悖离天堂。他认识到了自己的虚伪,并同时痛苦着。这是为什么呢,他只是喜欢他而已。
清晨亚瑟通常起早,在厅堂里和王耀见面互道早安。在随意环顾四周时,他像被雷电鞭中。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子爵,您的家中似乎没有摆放任何与教会有关的十字或是圣经。”
王耀捧着红茶,挑挑眉,坦然地承认:“我不信教。我本是异乡人,基督神救赎不了我。”
那个时候,他望着他,心里想,噢天哪,去他的耶稣上帝吧。他也救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