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再见到陈子深时，正好是颜老头来巡房的时候，颜老头进来後，按照惯例的询问了亮亮的状态，亮亮也如实回答。
跟在颜老头身旁的是陈子深，而後边则跟着几位住院医师，那几位住院医师跟亮亮不熟，顶多帮她量过血压，打过点滴，其余基本上没有交流。
昨天亮亮的事情弄得整个精神科人尽皆知，亮亮此时面对那些住院医师的注视，显得有些焦虑。
她感觉又回到了那时候。所有人都注视着她，有些人在後边窃窃私语着，有些人用手指着她，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些话。
思及此，亮亮突然止不住地颤抖，颜老头见状，赶紧将所有住院医师赶了出去，只留下他和陈子深。
「亮亮？亮亮你还好吗？」颜老头轻轻拍着亮亮的肩，亮亮没有回答，但身体已经慢慢停止了颤抖。
颜老头对陈子深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拿镇定剂来，陈子深正要走出病房时，亮亮突然开口：「医生，我没事。」
陈子深回头，看见双手依然在颤抖的亮亮，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亮亮你别怕，我和老师都在，没有什麽能伤害你，嗯？」
闻言，亮亮抬起头，陈子深见亮亮双眼通红，想说些什麽，却又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
此时颜老头开口，「子深，你先陪亮亮，我还要继续去巡房。安抚好她的情绪，我等等就过来。」
陈子深点点头，握着亮亮的手又多了几分力道，彷佛在告诉亮亮：我在这里，你不用害怕。
亮亮的手很凉，陈子深刚触摸上去的时候还有些被惊到，可後来握着握着便暖了。
颜老头出去之後，陈子深和亮亮都没有开口，不知道过了多久，亮亮轻轻地把手从陈子深的手里抽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我刚刚——」
「没事，你不用跟我解释没关系。」陈子深打断她的话，「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子深最後一句没事就好似是在低喃，可亮亮却感觉到了其他情绪。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亮亮突然开口。
陈子深抬起头，问道，「什麽问题？」
亮亮思索了一下，便道，「为什麽你选科会选精神科？」
陈子深没想到亮亮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诚实的说道，「我之前有一个同学，念医学系念得压力太大，得了忧郁症，後来自杀死了。」他垂下眼眸，缓缓说道，「那时我想救他，却怎麽也救不了，所以我那时候就决定，要选精神科，帮助这些人，摆脱痛苦的生活。」
亮亮歪头，「你觉得精神病是能治好的吗？」
陈子深不语，因为他没有答案。
有些人痛苦了一辈子，或许这样的解脱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但陈子深还是想帮助他们，就像其他医生一样，无论是心脏内科，或是神经外科，都是在帮助病人走出苦痛，但精神科却很难，顶多只能开药给患者，让他们情绪平稳。
人心的苦，终究还是得靠人自己去解，医生能给的只有药，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陈子深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他不敢保证亮亮到底会不会好起来。
但在他私心上，他还是希望能看见亮亮真正的笑一次。
亮亮见陈子深不语，便知道他也没有答案，她有些惆怅的开口说道，「我也好希望能像正常人一样谈恋爱，然後结婚生子。」她笑了一下，又继续说，「但我现在啊，好像不太可能了。」
陈子深急忙说道，「怎麽会呢？以後一定可以开心的生活的。」
亮亮见他这般，不免笑了出来，有些打趣的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怎麽样？」
陈子深闻言，愣了一下，便知亮亮是在开玩笑，於是说道，「这可不成，我已经28了，怎麽可以糟蹋少女的青春呢？」
亮亮见他这麽说，有些讶异的说道，「原来你已经28了？」
陈子深有些无奈的说道，「岁月不饶人啊。」
「才28就当上总医师啊？」
「他可聪明了，」外头突然传来颜老头的声音，两人一转头，便见颜老头站在门外，他走了进来，接着说，「当初resident他才做了两年就升上总医师了。」
亮亮露出崇拜的目光看向陈子深，陈子深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谦虚的说道，「这都得谢谢老师。」
亮亮想起当初，她在实习时也是备受肯定，大家都觉得她很乐观，是实验室里的开心果，连老师也特别喜欢她，但其实没有人能真正懂她。
直到有次她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同时又受到他人的刺激，逼不得已便主动跟颜老头提出住院。
後来就算在课堂上或实验室里表现得多开心，在大家眼中仍旧看见一丝怜悯。
「王亮平常那麽开心，没想到她每天都在吃精神科的药。」
「她上次一个礼拜没进实验室，听说是去精神病房住了。」
各种流言蜚语亮亮都听过，她只觉得这世界真的很不友善。
尤其是对他们这些人。
亮亮还记得第一次住院结束，拿回手机後，便看见许多慰问的讯息，当然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话。
亮亮当初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诅咒了，不然这些事情怎麽会发生在她身上呢？
但後来她才发现，比她痛苦的人比比皆是。
被主管打压多年的上班族、从小就被家暴的人，以及那些无法向他人倾诉痛苦的人。
亮亮觉得自己甚至算幸运的，至少她遇到了很好的医生，很好的护理师们，以及陈子深。
「亮亮。」陈子深在她走神时，叫了她一声，她突然回过神，一脸茫然的看着陈子深。
陈子深见她这样，笑了一下，说道，「你有便衣吗？我带你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