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要走了啊？这麽早？还好吗？」尹恒新的手被小莱拉着，後者坐在原位抬头看他，神情里是真的关心。手里拿着酒杯。
「嗯，突然有点事。」尹恒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安慰性地笑了笑，习惯性地弯了眼角。
「我有事今天先走了，下次约。」身後不远处的一句话穿透嘈杂的喧闹声，清楚地传进尹恒新的耳朵里。他没有回头，可是他心跳很快。
「那新新下次再牵手喔。」小莱对他笑，他也笑了回去。不置可否，他有种预感，好像不能轻易答应。
穿过一个个拉拉他的手、摸摸他的头的熟悉面孔，尹恒新来到门口，初秋夜晚竟是如此闷热，空气黏黏的，尹恒新胸口闷闷的。
那个人没有在门口等他，他左右看了看。
「走吧。」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夹带一阵淡淡烟味。尹恒新刚起波澜的心情被无形化解了。
尹恒新默默地跟着男人身後，这人的後背很宽，感觉很好靠。他又想着出了神，突然噗地一下撞了上去。
好硬。
「你边走边发呆啊？」尹恒新揉着自己撞疼鼻子，都市光害下的男人看起来没有在酒吧厕所时那麽凶神恶煞，而且意外地年轻，尹恒新想，可能也没比自己大几岁。
「还好吗？」尹恒新圆圆的眼睛没有弯起来，点了点头，接过对方给他的安全帽。
「饿吗？」男人已经跨上了机车，尹恒新歪头感受了一下，又点点头。
「好，」男人戴上安全帽，「上车吧。」
尹恒新被带到了一家小吃店，他喝了一口蛋花汤，「吃辣吗？」尹恒新点点头，眼前的小碗乾面里多了几滴泛着红光的油。
他静静地拌好面，静静地吃，彷佛在等待着什麽，却又再平常不过。但他知道是不一样的，这个男人不一样，他也不一样，他跟他走了，不知目的地。不过，也只有一个目的地吧。
「你叫什麽名字？全名。」
「...尹恒新。」
「哪个恒？哪个心？」
「恒星的恒，新旧的新。」
「喔...」男人看了看他，想了一下，「满适合你的。」低头继续吃面。
「那个...」尹恒新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有太多问题要问了，你叫什麽名字？为什麽要管我笑不笑？你要带我去哪？你到底想干嘛？
他一出声，男人就看向他，他的下巴线条很冷，眼神却很炙热，面无表情时看起来就像在生气，但尹恒新看得出来他只是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你为什麽要生气？」而他问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男人看了他一阵，突然轻笑一声，「不问我的名字吗？」
「要问啊...」尹恒新有点囧，胸口紧紧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看他笑，很好看。
「莫雨辰，下雨的雨，星辰的辰，可以叫我墨鱼。」
尹恒新睁大了眼，这...这个好笑的绰号太不适合这位冷脸王了吧？
莫雨辰瞥了他一眼，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其他等下再说，先吃，要冷了。」
然後他们安静地吃完这不知哪一顿的饭，尹恒新再次顺从地坐上莫雨辰的摩托车，随他把自己带往不知名的地方。
是不是有点危险啊？尹恒新後知後觉地想，等下要把莫雨辰的车牌号码发给米米。
米米是小他两岁的表妹，也是他唯一的挚友。
「到了，下来吧。」莫雨辰让尹恒新先下车，将摩托车停进机车格里。
「这里是...？」尹恒新脱下安全帽，仰头看眼前这栋算新的电梯大楼。
「我家。」莫雨辰说完领头往大楼里走。尹恒新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莫雨辰的机车车牌後跟了上去。
一路上仍是安静，电梯停在12楼，尹恒新跟着进了门、脱了鞋，一直走在他前面的莫雨辰突然转过身，尹恒新仰着头，莫雨辰低着头，前者後退，後者前进，直到尹恒新的背靠上了大门，莫雨辰欺近他，两人的脸距不到一个拳头宽。
果然还是这样吗？尹恒新有点点的失望，但这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每一个想带他回家的人，想的不都是这样吗？
预期中的吻没有落下，莫雨辰只是将头靠得很近一直看着他，根据他的眼神轨迹，尹恒新发现他在描绘自己的长相，从额角，眉毛，眼睛，睫毛，鼻子，脸颊，最後停留在嘴唇。停了很久。
尹恒新望着他的眼睛，莫雨辰盯着他的嘴唇，无形的僵持，直到後者突然一把捞过尹恒新的腰，将他紧紧地抱住了。他还是没有吻下去，但他亲了亲尹恒新的头发。
「唉。」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叹，尹恒新莫名心跳加速。
「进来吧。」莫雨辰松开了他，尹恒新还来不及看他的表情，对方已经走进屋里了。
他跟着进去，走到开放式厨房流理台前洗了个手，有点不知所措地摸到客厅里，拘谨地坐在沙发边上。
莫雨辰去换了件衣服出来，刚刚他穿的是黑色牛仔外套和白T恤，现在则是只套着一件黑T，胸前是星际大战的印花。
「要喝什麽吗？有水，有无糖绿，还有啤酒。」
「...茶，谢谢。」莫雨辰点了个头当作答应，帮他倒了杯无糖绿茶，自己则抓了罐啤酒。
「干嘛坐那麽边边，我又不会吃掉你。」尹恒新接过茶杯，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又是一阵安静，莫雨辰开了啤酒喝了几口，尹恒新趁机偷偷观察他，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让他又心跳加速。
「我生气是因为...」莫雨辰突然开口，他没有看尹恒新，「我不喜欢。」
「不喜欢...我吗？」尹恒新知道自己想听到什麽答案，身体不自觉地侧向莫雨辰的方向坐。
但莫雨辰没有回答，他看了尹恒新一眼，两人无意间视线相碰，莫雨辰立刻扭开头咳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尹恒新低下头，胸口更闷了。他一直都是很享受沈默的，说话让他觉得疲累，只要笑一笑就可以当个安安静静的摆饰，沈默对他来说从不是问题。
但此刻的沈默让他非常不适。
不死心地再坚持了一下，莫雨辰不仅没有回答，连脸都没转回来，倒是又喝了好几口啤酒。
「我回家了。」尹恒新边说边站起身来，他还是低着头，意外的是某个刚刚沈默的人也站了起来。
「为什麽？」莫雨辰抓住尹恒新的手腕，尹恒新默默地想甩开却甩不掉。
「看我。」莫雨辰说，手上稍加用力搭着尹恒新的下巴他的脸转向自己。
尹恒新力气比不过人家，只能死不把眼神转过来以示他的倔强和不满。
「生气了？」莫雨辰轻声问他，大拇指轻轻地在他下巴上磨蹭。
生气？尹恒新想怒回他说自己才没有生气，突然发现，这种情绪正是生气的表现。他瞬间呆了，他有多久没有生气了？没有人会惹他生气，大家都宠他，摸摸他，牵牵他，每个人都对他笑，他也对每个人笑，从来没有生气的必要。从来没有其他情绪的需要。
莫雨辰看着尹恒新的表情变化，眼神不自觉地又飘到了那副淡红色的嘴唇。又一声轻叹，他把尹恒新抱进怀里，下巴靠在他头上，眯起了眼睛。
尹恒新任他抱着，bar里的人也常常抱他，他就像个可爱的娃娃一样任人抱来抱去，但娃娃是不会回抱的，也没有人要求他这麽做。
但他不知此刻是怎麽了，或许是，想试试看抱人的感觉吧。
他怯怯地抬起手，放到了莫雨辰的背上，指尖抓住了莫雨辰的T恤。
感受到对方的回报，莫雨辰把尹恒新抱得更紧了点，他偏头看了看怀中之人的脑袋，闭上眼轻轻地吻了上去。尹恒新的脸埋在莫雨辰的肩窝，没看见他带着怯懦的笑意。
「我不是不喜欢你。」莫雨辰的脸蹭到了尹恒新的耳尖。「我没有不喜欢你。」
尹恒新没回话，安静地等待着。
「是不喜欢...你对每一个人都笑。」
尹恒新扭头把脸藏进莫雨辰胸口，他知道莫雨辰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觉得很难为情。
「...那....」
「嗯？你说什麽？」莫雨辰低下头，两手把尹恒新的脸挖出来捧着与自己面对面。
「...我说...那你要我怎麽样？」尹恒新微微皱眉，嘴巴不知是因为生气噘的，还是因为脸颊被捧着挤的。这是莫雨辰第三次盯着他的嘴唇，第三次轻叹一口气，他微扬头双唇碰了碰尹恒新的额头。
「对我笑就好了，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对我一个人笑就好了。」
他们视线相接着，尹恒新眼睛圆圆的，在莫雨辰脸上不停地探索，片刻，莫雨辰笑了出来。
「衣服要被你拉坏罗。」尹恒新一滞，慌忙地松开抓住莫雨辰衣服的双手，莫雨辰笑着两手各别抓住他的手，拿了起来放到自己唇边。
「然後，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手也给我一个人牵就好。」莫雨辰下半张脸被手遮住了，只有深邃的眉眼盯着自己，尹恒新觉得胸口好涨，有点想逃，但又欲罢不能。
「慢慢来，没关系，」看着尹恒新不知所措的样子，莫雨辰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後环住，两人又一次靠近，「先从把去bar的时间改为和我见面开始。」
尹恒新的脸靠在莫雨辰胸口，他听见与莫雨辰平缓语气不同速率的心跳声。
「明...明天吗？」
「嗯，明天，後天，大後天，」莫雨辰抱住他，「每天。」
尹恒新抬手回抱住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嗯，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