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天台的围墙上，范允乐静静地眺望着台北的夜景，霓虹灯的色彩点缀了夜空，远离喧嚣的大街、脱离忙碌的工作场景，这瞬间她忘了自己身处於医院，只觉得一切都好放松。
转头一看，方日谦站在距离自己几公尺之处，修长的身子轻靠在围墙上。
他从香菸盒里抽出一根菸，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燃。不过碍於他右手打着石膏，只有左手可以使用，动作似乎不太顺畅。
见状，她朝他走去，冰冷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腕，阻止他正要点菸的动作，「抽菸对骨折癒合有负面影响，也会使血球带氧量减弱，这有可能会造成细菌感染或是引起心脏疾病，身为医生，我有义务要告诉你。」
他瞥了她一眼，平淡说道：「嗯，你已经尽到你的义务了。」
见他似乎没有打消抽菸的念头，她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拧起柳眉，语气多了一丝恳求，「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我不想看到你再出任何意外⋯⋯拜托。」
闻言，他止住点菸的动作，抬眼迎上她那双带着担心的美眸。
高中後，他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再见到她的机会。
那天在Skyline，在人群之中，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范允乐。
不过她立刻低下头，明显想要避开和他的交集，所以他也假装没有注意到她，没有想到命运会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重逢。
她的容貌和高中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清秀美丽的脸蛋上画着淡妆，乌黑的长发绑成马尾，穿上白袍，显得专业稳重，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带些叛逆和倔强的少女。
她依旧握着他的手腕，似乎没有要放弃。也许是跟刚才母亲冷漠的反应相比，此刻她没有一丝虚假的关心，反而让他原本淡漠的黑眸泛起一丝波澜。
他顿了几秒，最後缓缓放下手，垂首低笑，「知道了，医生。」
他知道抽菸是个坏习惯，以前只有在社交场合为了应景才会抽上一根，但是随着进入职场後压力越来越大，抽菸反而成了唯一可以让他冷静和放松的方法。
他将菸和打火机收回外套口袋，转身将手搭在围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表情若有所思。
「如果是我哥拜托你来看我，那你可以放心，我只是想静一下。」他平淡道。
「你哥没有拜托我。」
「⋯⋯」他转头看向她。
「谢谢你救了我。」她深呼吸，终於说出心里那句迟迟没有说出口的道谢，还有疑问，「但是⋯⋯为什麽？你有可能会死，你没有想过吗？」
她皱起眉头，尾音不自觉上扬，不是责备，只是她不懂这个人怎麽可以这麽傻？
看着她上一秒道谢，下一秒却又一副气他为什麽要救她的样子，方日谦居然觉得她的反应真实的有点可爱，原本烦躁的心情不禁放松了一些。
「你是因为我才被卷入那阵混乱，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你在我面前被车撞吧。」他嘴角的弧度有些无奈，低声道：「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为我而受伤了。」
「就算我出了什麽事，也不会是你的错。」她拧起眉头。
硬要说的话，他才是整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吧？
「是我的错。」他眼神黯淡，语气带些自嘲，「就像我哥说的，我明知道媒体爱拍我，却没有小心一点，除了把像你这样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也帮我的家人带来许多麻烦。」
听他这麽说，她不禁想起刚才他和尹海芬的对话，那些刺耳的话⋯⋯
她想不管是谁，对於自己母亲露出如此漠不关心的态度，都会感到难受。
这种心情，她再也清楚不过。
这几天，娱乐新闻和周刊杂志少不了方日谦的名字。
即使他从来不参与任何演艺圈的事，但媒体却总是爱将他当作明星看待，任何大小事都逃不过媒体的镜头。除了这次新的绯闻外，旧的事件也一并被翻出，虽然大多都是捕风捉影，没有确切根据。
方日谦住进盛宇医院的事也在医院里秒速传开，成为医护人员之间茶余饭後的话题。身为「跟方日谦一起来医院」的人，范允乐也因此惹来许多注视，走在医院里不时可以听到一些人在背後窃窃私语，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彷佛完全没有隐私。
她完全没办法想像，方日谦一直都活在这样的关注和讨论之下。
「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问：「抱歉，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你跟你妈的对话⋯⋯」
「我跟我妈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这不是她第一次对我发脾气，我习惯了。」他说得云淡风轻。
从八岁那年开始，母亲看他的眼神早已没了爱，只剩厌恶。
他已经麻痹了。
「没有人会习惯自己的妈妈说出那样的话。」她扯了扯唇角，语气带些自嘲，「我有一个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把我当作不存在的妈妈，所以我知道。」
「⋯⋯」也许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戳破他的谎言，他心一怔。
他想起多年前在急诊室、那个光鲜亮丽的女子甩范允乐巴掌的画面，那是他第一次有了呵护一个女生的冲动。
多年後，那个女生已经变得跟当年不一样，不再是外表强硬内心却脆弱的女孩，而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医生，可是此刻，那股想要疼惜她的冲动，却又再次在他心里泛起⋯⋯
「不过也许你妈把她的形象看得比你重要，但至少你有一个很关心你的哥哥。」她看向他，眼神坚定。
她没办法合理化尹海芬的行为，但她知道方日轩是真心在乎他。
这点是在她发现方日轩是他哥哥之前就确立的事。
「也许吧，但他的关心多半是来自於愧疚。」他眼里的情绪却变得复杂，她无法解读，「他不懂我，也永远不会懂。他是方日轩，不是『尹海芬的儿子』。他可以追求他的医生梦，做他喜欢的事，爱他喜欢的人，没有人会在乎，没有人会批评，也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行为而受伤。」
明明他的语气平静如水，她听起来却如此震耳欲聋。
她感觉心彷佛被人揪起一样，胸口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