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向皇上,皇后娘娘请安。」阶下六个女人,有的目光含春,有的目光中杂了些不甘。
六哥说了几句便离去,走时,我看了眼那一个个面容姣好,有的娇艳如芍药,有的冷冽如孤挺,有的端庄如幽兰,一个个花开般的姑娘,我的目光随之暗了暗。
宫墙外的女人总想入宫,而宫内的女人,却终其一生,只能望着四角的天,望着吃人的砖墙,一口气也不得喘,抑郁成疾。
六哥依然日日留宿伏龙殿,偶尔在後宫中走一圈,用了午膳便回来,待久了也是半个时程罢了,不久,伏龙殿迎来了第一个女人。
「臣妾拜见皇上。」那女人跪在屏风後,嗓子乾净俐落:「陛下心有所属,臣妾不愿拂了陛下的意思,自请睡在外殿,明日一早便离去。」
六哥一手拦着我,目光没有离开过我:「准。」
屏风外一阵衣衫擦动的声响,静了几秒,脚步的声响渐小。
我看了几眼,正欲歇下。
「往後你若是无趣,明妃那处倒是可以走走。」
隔日,明妃侍寝的传言流窜宫中。
「楼主。」临乐在我随意投喂池子里的鱼儿时以司天部婢女的样态走了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赵国宫里以太子为首,与赵王拉锯,墨鹰已在赵国边界,等待楼主命令。」
隔日一早,六哥换上朝服,我收拾了自己便走向了司天部,宫里又是一片张灯结彩,不过相较上次可以说是简单了不少,程序全由皇后与司礼部主控,与司天部无关。
「掌事大人。」领头的宫女换了个人:「奴婢容景,代玉竹姑姑一职。」
我点了头:「不足二月便要开祭坛了,筹备的如何?」
「司天婢六十,舞婢十二,供奉瓜果香粉已备下,舞衣也已裁制完毕,祭坛清扫内务局提上了日程。」
「只是......宫里新晋了娘娘,奴婢未得旨意。」
我点了点头:「人选三日内便能确定,各府大臣的函信、王爷们也一并告知,派人走一趟,若有失,随时来报。」
「是。」
「让妆女备下,一会换上舞衣後,上妆。」我走到屏风後头更衣,一件轻柔飘荡,纯白典雅的舞衣在装饰素雅的宫中不免苍白了几分,而自小带着的贵气衬的这件舞衣端庄典雅,上头的细线精细的绣出流云纹,一套玉石头面上只嵌上羊脂玉,坠着鸽蛋般大的明珠,一旁的木盘上放着那只似是缠绕着邪气的神铃。
妆女细细的描上黛眉,极轻的上了一层淡淡的唇红,看上去便是带有风骨且弱不禁风的神女,目光平静而温柔:「掌事大人,奴婢退下。」
「酉时派人到古殿。」我伸手带走了一盒极艳的妆匣。
古殿位於宫中最为隐蔽的一处,司天部已不许他殿之人进入,直属皇帝,宫女衣制也与他人不同,寻常宫女看见司天部的宫女是得低头的,而古殿非司天掌事与一等宫女更不得接近,皇帝也是不许的。
眼前的宫殿略为陈旧,打理的乾净,庭檐已是百年前的样式,无人敢改,八角柱撑起的厅下一座极大的玉台,上头刻着极细的花纹,在极细的角落一样残留与金铃上同样的阴红,我伸手一摸,一点色料便随着我指尖括了下来,我找了处大亮的光,不出我所料,是血,陈迹许久的血渍。
我碾了碾,便化为血块碎了:「这事,似乎有些有趣。」
我随处便敲了一段节奏,远远人影身法极快的前来:「属下临乐。」
「明日取来这拜的,到底是什麽神仙。」我笑了一声,这宫里的秘密,竟有我不知道的,可要血祭的,又是哪门子神仙?
「是。」临乐一闪身,消失在宫墙之中。
古殿装设了不少机关,墙面的一处设着按规律流唱的音墙,拉下机关,乐音便不断流淌而出,古老而陈旧,奇特的是这线从未换过,百年来毫无走音,但比宫里的乐女所弹的更为诡异,石磨的沙哑声,比我听过得更阴郁,却也更加肆意。
我重转了音盘,站在正殿中,随着音韵起舞,可玉竹教授与我的,与这古乐的节奏只能大致合上,其中一段更是连听都没听过,一阵细杂的声响柔杂其中,听得愈久,一种奇妙的灵感,改变了我的动作,我越是转,外头的纱飞得更扬,乐音更为用力,一种飞扬烙印在我心底,越跳我眼中的光芒越盛。
「这古殿,煞是有趣。」我轻喘了几口,突然看见一处极小的机关扣,我小心的转开,整个玉台旁开了一处小门,长阶迈向深不见底的底部,阶侧的火把应是要起了火光的,但年代实在久远,点不起半点火光。
我将木把取出,刮开上头阴湿的硫磺,吹了几口气,火越烧越旺。
火把一靠上墙面,墙面上的流光珠一颗一颗的映上火把的光,照亮了整个阶梯,红红火火,通亮的石阶走向神秘,墙上的珠石镶在壁画上的人物眼睛、配件挂饰,如悠长飞扬的丝带,远远的带去许久未曾明亮的深渊。
墙上一系列的战争图,车马战士,天地浑沌之初,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
我一步步走下石阶,约莫走到中段,後方的玉门便扣了回去,回到原本无暇的模样。
下方的阴幽的小径,我拿着火把走近,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眼前刹亮,透明水晶大片的铺设在地面,墙上全是比外头更加硕大,成色也更加纯净的珍稀宝石,和内里的比,外头墙上的可说是一文不值。乍起的灯火照亮了整个长近三十丈的八角厅堂,地上的刻纹未受风吹雨打的摧残依然清晰,墙上的壁画刻上了女人的一生。
她自阴郁的天地中诞生,日月浑沌,同生同出,大地殷红如血,空气中全是毒气。她,是为人间的第一人,明艳如火,一头白发随意的散在风中,纤长的白睫,双瞳慑人的鲜红,眼角的魅意勾人,描的细致的黛眉,灿如日扬的衣裙外罩着一层通红的娇鲛纱,张洋着令人上瘾的娇色。
额间一只圆环血玉,手腕上一对金灿的金镯刻着细腻的纹,文中镶嵌着雪白通透的玉,左手弯起,手持一把开了的金扇,扇面中有着一框琉璃,透光的血琉璃满的夺目,掩住她下半的面容,染着鲜红的指面,媚态横生,华美万千。
她一手操弄日月,一手抹遍山河,人间是她撕弄的乐趣,日月星辰流变,万物复苏,她是阴邪的外神,名皡。
我走到一处高台前,水晶盘中摇荡着净水,水中放置着一纸画,图中张扬而美丽的眉间锁,银制的线勾,中间坠着一个鲜红的圆环玉,和画上的女人拥有同样的眉间锁,我看了几眼,浸湿了的羊皮颜色未褪,但若是伸手触碰,这久远的羊皮怕是碎得不成样了。
一阵阴风袭来,殿中的火都熄了,迎着地面水晶发出的萤光,画中女人的眼下,落了一道道血泪。
<待卿一诺>并不会弃坑,请读者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