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的睡眠品质都不是很好,我很容易失眠,也害怕失眠。
一个人在黑暗中若脑袋过於清晰,会开始自揭伤疤,独自躲在黑暗时,我偶尔会想起年幼时经历过的一些不堪,坠入从前的那些不安情绪之中。
周末夜晚,外头大雨滂沱,雨滴打在窗上滴答作响,空气和房间都变得潮湿。
也许是被天气影响了心绪,我感到有些不安,喝了好大口水,断断续续的睡着、又转醒,失眠了整夜。
前几天刚拿到薪水,我交了房租,又给父亲寄了一笔钱过去,虽然知道这些辛苦赚来的钱都会被他拿去赌桌挥霍,但我并没有拒绝的权利。我始终说服自己,就算他对我再不堪,他仍然养育了我八年,那短短的八年,还算是一段可以回忆的短暂时光。
转眼已经是清晨了,黄色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照入屋内,天渐趋亮了起来,我隐约听见楼下有动静,是房东太太的声音,她正和一名男子说话,持续了好几分钟,讲到後来音量逐渐提高,变得特别激动,怕是双方一言不和吵了起来。
睡眠不足使我感觉特别疲惫,浑身沉重,我继续躺在床上,没有理会楼下的吵杂,後来声音停了,而我的门铃却响了,还连续按了好几声。
我皱了皱眉,现在横竖不过五六点,会这麽早来打扰我的只有苏阳,他总是有各种理由和状况来打扰我。
还是硬着头皮打开了门,我没好气地说:「苏阳你又想干什──」
话说到一半,我愣住了,瞪圆了眼。
站在我眼前的不是苏阳、不是别人,而是我的父亲。
这几年我都不愿让他知道我住哪,装着钱和纸条的信封袋上写的寄件人住址永远是学校的,我怕他来找我,就像此刻这样。
赵天强还是一直待在我从小生长的元西市,他是不会离开老家的,他知道一旦离开那里就收不到我每个月寄过去的钱了。
他没有工作,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愿意干活,就这样颓废度日,领着每个月政府补助的失业救济金和我给他的钱,除了温饱肚子,其他的钱全拿去赌了。
这个男人还是那样不修边幅。
赵天强穿着白色汗衫,上头满是一块块泛黄的污渍,腿上那件牛仔裤又脏又旧,浑身酒气,一点都不像是个父亲。
三年多未见,从前身材清瘦的他变得肥胖,脸也圆肿了一圈,不变的是依然生活得颓靡。
「落希,过得还好吗?」赵天强说。
我隐约感觉得到,赵天强简短的问候里存在着计谋。
「爸,你喝酒了。」
「原来你躲在这,爸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他打量着我,「你长大了,变漂亮了。」
「为什麽找我?」我冷漠地看着他。
我想尽各种方法躲着我父亲,就是不想再回到旧时那段令我痛苦的时光。
「我输了钱。」赵天强终於说出了他的来意。
「我前几天才刚给把钱寄过去。」
我寄了薪水的一半,虽然不算很多,但也够一个他维持基本生计。
「全赌没了!」
「爸,为什麽你就是改不了?为什麽出狱了还要选择这样过日子?」
赵天强沉默了一下,说:「这次我输了二十万,债主限期一个月要我把钱拿出来。」
我睁圆了眼睛,冷汗从我的额头笔直滑下,这数字对我来说是多麽巨大,「二十万!爸,你到底怎麽赌的!」
他怎麽忍心把我兼了两份工辛苦赚的钱,一眼都不眨的全拿去赌桌,输光了,还顺道背了二十万的债务!
「再给爸一些钱吧......落希,我知道你生活不容易,但是爸也不容易啊,欠钱要是还不起,这条命大概就完了。」
我冷漠地看着赵天强,我的心胸还没有大到可以宽恕释怀他曾对我做过的伤害。
直到今日我都时常会想起小时候的梦魇,他自己选择了堕落却还要赔上我的人生。
「爸,我是不会多给你半毛钱的。」
「赵落希,别让爸生气,你肯定还有钱,就拿给爸一点。」赵天强压低语气又说了一遍,皱着眉头,已经没什麽耐心。
「我没有钱了,爸,我才十几岁,一个月打工赚的不过多少,都给了你一半了,你走吧,我下个月还是会再寄钱给你的。」
语毕,我准备关上门,他却一脚卡在门槛,撂住我的手腕,眼神凶恶的瞪着我,「你还是不肯给我是吗?」
我没说话,这麽近的距离他身上的酒臭味让我作呕,他抓着我的力道慢慢收紧,我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恐惧从心底孳生,我痛的要他放手。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每个夜晚,我也是这样的央求他住手。
但是他永远都不会停下打骂。
「老子自己找!」
赵天强直接甩开我房门,在陈旧的出租房里翻箱倒柜了好几分钟,我的力气根本阻止不了他。
赵天强不知道我把积蓄都藏在床板中,他找了好久连一毛钱都没找到,气得冲过来拉扯我的头发,「说!把钱藏到哪了?」
我疼痛得尖叫。
激烈的争吵声引起苏阳的注意,睡梦中的他被吵醒,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却惊见我正和他从未看过的陌生男子拉扯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