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逸此生，大概从没有和友人相携登山，望天边云卷云舒的经历。更何况，身边的人是她。承逸转头看着九禾，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若隐若现地又钻入了他的鼻息。
九禾将自己的手挣扎开来，她不知道承逸为何这麽喜欢抓着自己的手，明明他们什麽都不是......而她余光瞟到他，他又这样深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她有些尴尬，只清了清嗓子，轻轻念着那个的名字："月沉......"
这名字打断了承逸的眼神。
九禾问："月......不是你们狼族的信仰吗？月沉......这个名字好不吉利......"
承逸轻笑出声："你竟和我母亲的口气一模一样......"
他母亲？
九禾楞了楞。
承逸的娘亲，不是九尾狐王芜苑么？她本以为，他被赶出尾狐族后，不会再用这样轻松的语气提起他的母亲。
承逸并没有注意九禾的反应，他的眼神望向远方，接着说道："月沉名字的来源，大概是因为\'月\'乃王後的姓氏，而东狼王，名沉祈。"。
哦。"九禾点点头。
传闻中，东狼王後是人族。有姓氏，理所应当。
姓氏，是人族的特有产物。如承逸，雪姬，他们都没有姓氏，只有名字。九禾曾思考过为什麽人族有姓氏而修仙族人没姓氏这个问题，她想大概也是像梅姨给她讲的，人族太弱小，所以要以家族的方式生活在一起，因此需要一根将所有人串起来的线，而姓氏就是这枚线。
可修仙族人并非如此，他们每一个个体都十分强大，且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难以驯服，所以并不需要什麽家族，自然也就不需要姓氏。
可是......
"月氏......"九禾喃喃道，"白狐族中似乎也有个月氏......"
她曾听白嬉讲过，白狐族因为在所有的修仙族中是与人族关系最为亲近的，所以有相当一部分族人深受人族文化的影响。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白嬉所在的白氏家族，和月氏家族。
由於白狐族先天的修链需求，他们大多族人从小都修女身，是与人族通婚最多的修仙族类。
而月氏就更是如此，基本上族内人人都是白狐族和人族混合的後代。所以他们有姓氏，有家族的概念，其实也理所当然。
白氏家族与月氏不同，他们受人族影响的部分，就仅仅只是他们有家族和姓氏的概念而已。他们不喜欢族内女子与人族通婚，甚至养育後代，他们认为这样的後代是没有资格成为他们家族的一员的。
为了净化血缘，每隔一段时间，族内都选出一些能力相对弱的族人，转修男身，以此来制造更多血统纯净的白狐族後代。
这个方法广泛流行於除月氏之外的所有白狐族人中。
除了月氏和白氏，其余的白狐族，他们也同狼族和其他族一样，并没有姓氏和家族的概念。
比如俞锦，再比如昨天遇到的狐妖三暝。
白嬉曾说，月氏十分神秘。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白嬉从小在白狐族长大，见过很多白狐族人，却独独对月氏并不熟悉。
因为月氏与其他的白狐族人并没有很多的联系。
九禾曾经想，既然这样，那麽其实可以将月氏看做是介於人族和白狐族中的另一个族类。要是人数再多一点，是不是就可以自成一族了？就如同万年以前，夜狐族从狐族中分离出来一样。
"就是这个月氏，"承逸说，"王后的名字叫做月璎。"。
"月璎......"九禾轻轻念着，"好美的名字......"
月璎......沉祈......
这是九禾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
可不知道为何，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可我为什麽听说，王後是人族，所以西狼王才要杀了他们......"九禾问。
"说她是人族，也没错，"承逸道，"王后从小在人族的狐仙馆长大......"
"狐仙馆？"九禾吃了一惊。
在她印象中，狐仙馆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她只知道，狐仙馆是人族最大最有名的勾栏院。
不过她对狐仙馆的了解并不多，因为大家从不在她面前谈论这个地方，大概是因为她长了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但从人们的只言片语和表情，九禾大概知道这是个什麽样子的地方，以及大家对这个地方调笑与轻蔑的态度。
"所以，东狼王后曾经是个......舞女？"九禾不知道用什麽词来形容她心里的那个职业，又不会冒犯到这个已经逝去的东狼王后。
承逸挑了挑眉，道："月氏姐妹是狐仙馆的主人......在成为狼王后之前，她是那里的老板。"。
"月氏姐妹？"九禾问。
"月璎，月珞，都是曾经名动一时的美人......"承逸的思绪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九禾听出了他话中的惋惜。
九禾叹息道："月璎死了......那月珞如今就变成狐仙馆唯一的主人了？"。
承逸道："她也死了，死在同一天......"
九禾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月沉公主呢？"九禾心中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那天之後，就再没人见过她了......所以，还存活的几率不大......"承逸凄然一笑。
」可是，"九禾有些愤怒，"都说祸不及家人，为何西狼王要赶尽杀绝？"。
"那一天死的，可远不止这几个人。"承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些伤感，惋惜，感慨，寂寥，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九禾愣住。
她怔忪半晌，问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麽？"。
九禾感觉到承逸握着她的那只手慢慢攥紧，可他没有说话。
九禾也没有说话，她在等他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承逸才接着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麽，其实我也不知道。"。
承逸接着道："我记得，那日是月沉公主六百岁的生日。公主即将成年，按照规矩，要入玄祠祭拜。作为未婚夫，我理应陪在左右......"
九禾曾多次听说过玄祠。
传说中，明和玄是天地间的唯二两样上古神器。其中，明流散人间，下落无人知晓，苏止便是安宁王派来寻找明的踪迹的;而玄，一直被各修仙族群供奉於狼族王宫外的玄祠内。在狼族，每个修仙族孩子成年礼时，都需要通过一些考验，因此在成年的前一百年，父母都会带他们去玄祠祭拜，希望他们可以从玄中获得一些灵力，使他们能够顺利通过成人礼的考验。
「可是父亲那日却施法将我锁在房内」......，"承逸接着道，"当我出来时，天地已经变了......"
承逸深深叹了一口气："玄祠里的人，不是死就是失踪......而伯父，成为了新的狼王......"
这是九禾第一次听到关於东狼王之乱的细节。
她忍不住道："所以，这是西狼王提前计划好的......若你去了，也会同样丧命......"
承逸没有说话。
但九禾知道，承逸心里是明白的......
"所以你的伯父，亲手计划并杀害了你的未婚妻一家人......这是你不愿再留在狼族的原因吗？"九禾问他，"你很爱月沉，是麽？"。
不知道为什麽，九禾心里泛起些酸意。
可那个身世伶仃的公主，明明可能早已死了。
"爱......也说不上吧，「承逸叹道，」我们也没见过几面。"。
听他这样说，九禾心中竟忽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承逸和月沉本来就有婚约，即使是互相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可她为何听到他们都没见几面，会觉得莫名的欢喜？她隐隐觉得自己这种欢喜并不光采，因此又有些惭愧。
她却不想承逸感受到自己的心理变化，便只是语气平静地问道："可你们不是有婚约吗？"。
"她有自己喜欢的人，"承逸道，"自从和我定下婚约，她就愈发不愿意见我......即使是路上撞见了，她也会绕得远远地......"
承逸的声音中隐约泛着些苦意。
"那她喜欢谁？"当谈论到一些传说中的人物的私人问题时，九禾心中竟然有些压不住的好奇和小兴奋，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些。
承逸感受到了九禾的好奇，心里有些好笑，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看了她一眼，答道："她喜欢西狼王的二子，燚龙。"。
「竟然是......西狼王的儿子？"九禾有些意外。
她为这个公主感到惋惜......她喜欢那人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那人的父亲，最後会杀死她所有的家人吧......
"可是，她既然喜欢燚龙，为何东狼王要将她许配给你？"九禾忽然突发奇想，"若是将她许给了燚龙，说不定西狼王就不会杀她全家了......"
"东狼王最初看上的不是我，"承逸皱眉，"他看上的是伯父的大儿子，司乾。"。
承逸道："作为狼族的公主，月沉不能因为喜欢谁，就嫁给谁。东狼王为月沉选择的，是将来可以在朝堂上支援她的，一个能力超群的盟友。而燚龙......不仅对朝政漠不关心，还......有些名声问题......"
"名声问题？什麽样的名声问题？"九禾好奇。
"燚龙是王都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承逸皱眉，尽可能将话说得婉转些，"他长相好，又文质彬彬，对人亲和，不论是谁家的姑娘，都喜欢和他亲近。东狼王大概也是看不上他从不主动和别的姑娘划清界限这一点。"。
喜欢和他亲近......
九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想，既然修仙族人男女之间，本就是合则聚不合则散的习性，那麽那些喜欢他的姑娘，得能和他多亲近啊！
可月沉为什麽会喜欢这样一个花花公子？
这个问题大概只有月沉自己知道了......
九禾顿了顿，又问道："东狼王看上了司乾，可月沉为何却与你订了婚？"。
"那是很久以前了，"承逸道，"燚龙虽然看似花心，对月沉却像是真心的。在知道东狼王选择了司乾之後，屡屡面圣未果，一气之下，他便离开了王都，周游东洲去了。"。
承逸又道："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当要宣读赐婚旨意时，竟然哪里都找不到司乾......"
"司乾，逃婚了？"九禾惊道。
"而且是以最不给东狼王面子的方式，"承逸说，"那日群臣云集，是月沉五百岁的生日，来的不仅仅是狼族，还有狐族，雀族，花狸族......"
「甚至我母亲都来了......东狼王本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婚约的，可司乾去不知去向，找了许久都找不到他......所以......"
"等等......"九禾忽然打断了承逸，"你说......九尾狐王也去了？"
承逸明白九禾为何会这样惊奇。
传闻中的九尾狐王是世外高人的形象，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参加一个狼王公主的生日宴，就是狼王登基大典她也未必会到场。
承逸道：「其实我当时也觉得奇怪」。那时我也几百年都没见过她了，也没想过她会出现在那儿。我本想去问候的......"
"谁知，还没等我过去，东狼王便一气之下，将司乾的名字换成了坐在他旁边的我，当场宣布，定下了我与月沉的婚事......"
"我那时惊讶坏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什麽旁的事情都没心情去管了......只知道所有人都来向我贺喜......那真的就跟做了一个梦一样，现在回想起来，都十分不真实......"
这段回忆过於离奇，九禾总觉得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九禾咬着唇问道："东狼王又不是小孩子，为什麽会因为找不到司乾，就将女儿许配给你？"。
"你娘出现在那里，是不是她早就知道，东狼王会把公主许配给你？
"或许，东狼王是怕你也和司乾一样跑路，所以才不提前告诉你的？"。
承逸笑出了声，他对九禾的想法有些错愕："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东狼王宣布我与公主订婚，确实是很仓促的决定........."
他细细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合情理，不过这些自己曾经从未细想过......遂自言自语道："我一直认为是司乾的逃离让他改变了心意...或许......这真的和母亲的出现有关？"。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东狼王找的替代品......可自己自从离开尾狐族那天后就再没见过的母亲，为何也会出现在月沉的生日宴上？
这确实透着些古怪......
九禾忽然问："都说尾狐族是六合八荒最为超脱物外的一个族群，有最高超的法术和灵力，说不定，东狼王也是觊觎你背後尾狐族的势力？"。
毕竟西狼王当年也是因为想要拉拢九尾狐王才将自己的亲弟弟献了出去，这才有了承逸......说不定东狼王也是想要为自己半狼半人半狐的女儿找尾狐族这个靠山，好让她成年以後不被其他狼族人欺负？
承逸没有回答，他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说起来，这麽多年了，我大致将这天底下所有族群都见过一个遍了，"九禾的声音打破了承逸的思考，"可唯独没见过尾狐族人......"
说来奇怪，六合八荒各个族群，总是对不同的事情有着自己不同的见解，可无论是谁，谈论起尾狐族来，都只有仰望尊敬，都认为尾狐族凌驾於所有其他族群之上。
而对於九禾而言，尾狐族也是最特别的一个族群。因为至今为止，他只见过承逸这半只尾狐。
所以她一直都对尾狐族有着很强的好奇心，总想要找个尾狐研究一下。
所以九禾问承逸："我一直挺好奇的，尾狐族到底与其他修仙族类有哪里不同？"让所有人都争相讨好，难不成比其他族类多长了一个头？
九禾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差点笑出声......她想，他们倒是没有多长一个头，可他们确实多长了好几条尾巴。
她忽然记起来承逸的原形，他有五条尾巴呢......她真的很想摸一摸，他尾巴上的毛是什麽感觉的，是扎手的，还是蓬松柔软的？他的尾巴会和手臂一样有力气么，还是像根绳子一样软塌塌的......她忽然有点遗憾自己在神鬼林时竟没多看他的原形两眼，她都有些忘记他的被毛是什麽样子的了......
承逸并不知道某人心里正在想什麽......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该怎麽跟九禾解释尾狐这个族群。
尾狐族确实与其他的所有族群都不同，如同人族和其他的所有族群都不同一样。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九禾："在你看来，人族与除尾狐族外的其他修仙族类有什麽不同？"。
九禾道："这不同大了去了......修仙族会法术，有灵力啊！"
"可医圣也会法术，有灵力啊........"承逸道，"人族只是修行困难，却不是不能修行。"。
九禾觉得他说得有理，於是想了想，又道："人族生来开智，修仙族人则不是。他们需要经过很多很多年的修行，才能有记忆，会思考。"。
承逸点点头，道："我记得母亲说过，普通兽类修行前的混沌状态与人族的差别，便是人族与尾狐族人的差别。"。
九禾不懂承逸是什麽意思。
承逸笑了笑，解释道："走兽修行，是为了变成和人一样，有意识，可以思考。可在不能思考之前，走兽认为人和自己没有什麽区别，同样都是四只腿，一个脑袋。"。
"所以我也不知道尾狐族人与我们到底有什麽区别。在我看来，他们和我们没什麽区别，同样修行，同样吃喝拉撒。"。
「但修链得道的九尾狐们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他们具有某些我们没有的能力。"。
"是什麽样的能力？"九禾问。
"我也问过母亲同样的问题，"承逸道，"九禾，你知道东西狼王吗，他们的灵力已经非常强了，天下大概很少有他们的对手，可他们仍然还在修行，你有想过是为什麽吗？"。
九禾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考虑了一下，犹疑道：「难道是怕会有後来者居上，打败他们？"。
"长江後浪推前浪，总会有後来者居上，代替他们的位置，那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虽然修行可以让他们有万年以上的寿命，但他们总会有灵力耗尽，油尽灯枯的那一天......"
比如东狼王，法力再强大，仍然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爱的人，死於他人之手......
"所以到了他们那一步，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
"时间？"九禾思索着承逸的话。
"尾狐族的术法，可以让修行者摆脱时间的束缚。"承逸如是说。
九禾问："所以尾狐族灵力高强者，可以不老不死？"。
听起来也没有什麽不可理解的，并没有芜苑说的那样玄奥，九禾这样想着。
承逸却说："没有这麽简单......母亲说，时间对於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就像是海浪，永远顺着同样一个方向以一定的韵律向前推进着，不可逆转......可对他们来说，时间就像是......一张网，他们可以站在不同的网线上，沿着时间的线，向任何一个方向推进......"
"或者换句话说，「承逸解释道，」我们可以轻易移动一颗石子，你甚至可以救活一个将死之人，可唯独时间，我们都对其无能无力。可就如白狐族可以操控人的思想一样，修链得道的九尾狐，可以操控时间，正如同我们移动一颗石子一样......"
九禾皱起了眉头，半晌，她又似懂非懂得点点头。
大概感受到了九禾此时的心情，承逸笑了笑，道："和你一样，我也不知道母亲在说什麽......所以母亲说，因为我们不是他们，所以就像是混沌的走兽，永远不懂人为何这样强大一样，无论她怎麽解释，我都不会理解他们到底拥有的是什麽样子的能力，除非我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强大。"。
这话云山雾绕，九禾想，莫不是这个芜苑故弄玄虚，想要自己的儿子崇拜自己而编出这样一套鬼话来......
於是她只嗤笑了一声，决定对这样奇怪的说辞一笑置之。
九禾忽然想到："可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讲明白你为何要来人族？"。
承逸道：「自从有了与公主的婚约之後，东狼王便时不时会召我入宫，有时是讲经论书畅谈古今，有时是探讨修行法术，有时只是下棋聊天。虽然月沉避我不见，东狼王夫妇却对我极好。此後百年，他们大概是我在狼族接触最多的人了。他们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和谐，有时候我在想，他们或许更像我的父母。"。
承逸凄然一笑："所以对我来说，东狼王夫妇亦师亦友，不仅仅是未婚妻的父母，更是我的家人......"
九禾不禁屏住了呼吸......他没想到，他与东狼王夫妇竟然如此亲密......
他的血亲，害死了他的家人......他却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他该有多痛，有多恨......
"刚开始知道迟域与异川将他们害死时，我其实想替他们复仇的......"可承逸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可......或许你不知道，西狼王在狼族中还挺受推崇的，"承逸又笑了笑，语气中有着些无可奈何的酸楚，"他与东狼王之间的不和，也只是政见上的不和。或者可以这样说，东狼王被推倒，是大多数狼族人喜闻乐见的......"
西狼王的口碑不错，九禾是知道的。因为她所见过的狼族人，从没人说他一个不好......
"东狼王已死，西狼王继位，众望所归，除了当日玄祠死去的众人，并没有其他的伤亡。可若我将西狼王也杀了，那狼族将会有大乱......"承逸道。
"可西狼王发动了与人族的战乱......狼族是没事了，人族却死伤无数......"九禾道。
但归根究底，人族如何与承逸无关......
"是啊......"承逸道，"可最终人族也找到了制衡狼族的法子，平息了战事。而後我入人族为质，近百年来，四海八荒一片祥和，这不是我们愿意的看到的吗？"。
所以狼毒藤的秘密，是承逸泄露给人族的吗？
九禾没有问出口，她知道，即便是，承逸不会告诉她的......这可是叛族的罪名......
"所以，你是为了四海升平，才入人族为质的？"九禾问。
承逸一时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道："东狼王一直有个愿望，他希望四海八荒不再有各个族类之间的区别。他希望，他爱的王后，不会因为半人半狐的血统，被他的狼族子民唾弃。他希望她的女儿，不会因为血统不纯，而遭人嫌弃，在生日那天被当众羞辱。他希望不会再有边界，就不会再有边界上的战乱......"
"而我，虽然弱小，但也想承其志，想为天下不再战乱，做点什麽......"
九禾被他的话震惊了......
有些这样那样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激荡着。
可不多时，她却从他的话中品出了些别的意味。
她想，他说的做点什麽，应该不只是在人族做质子这样简单吧......
难道他想，一统天下？
九禾被这个忽然从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下了一跳。
可她忽然又想到，他狼毒藤的伤口......
那狼毒藤的毒性，对他来说，纵使是疼，可并不像其他狼族一般致命。甚至，仅仅一夜，那伤口就消失不见了，这是九禾从未在其他狼族身上见识过的......
她又想到，她想要将狼毒藤从他手腕上取下来时，他拒绝了......还有那日，他轻轻松松便袭击了身为人族的刘胖子两人......种种迹象表面，承逸，大概比她，甚至所有人眼中看到的身世凄惨的狼族质子，要强大许多......
甚至是，深藏不露......
他早就知道狼毒藤对自己没有多大的限制，可他又装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样子，在人族一待百年，历三朝君王而不倒......九禾想，或许他的野心，比自己料想到的还大了许多......
承逸又谈起他同东狼王夫妇的一些过往，可九禾没怎麽听得进去。她此时心潮涌动，开始思考，她跟他出来，到底是不是对的决定。
承逸在此时跟她表达他的野心，难道是想得到她的支援？
可她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她的身後，还有一片神鬼林，以及林中无忧无虑的人们。
他们好不容易逃脱了世俗的迫害，在医圣的庇护下过上了与世无争的日子，九禾想，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再让他们掉落回权利与慾望交织的漩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