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芃小时候不喜欢自己。
并不是出自於什麽自卑-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确是体弱多病的让人厌烦-但这是她私以为这样会被人嫌弃;她是埋怨自己不能跟同龄孩子一样随便跑跳,但并不会因此觉得乾脆自己不要出生在世上就好了。
她还是爱她的爸妈,她相信她的爸妈也爱她,她的家庭一定如同歌词一样可爱、美满幸福又安康。
精准点来说,叶芃不喜欢的是,有关自己的闲言闲语。
叶芃有先天性的心脏问题,所以总是被耳提面命的叮嘱不可以玩的太激烈、情绪太亢奋。但有哪个小孩不喜欢疯狂的玩乐?
不过叶芃还是很听妈妈的话,尽量做些静态的活动就好。渐渐的,其他的小朋友觉得无趣,也就都不找她玩了。
有人说她是小公主-叶芃不喜欢别人这样叫她,虽然小时候的她认为公主就是漂漂亮亮的女生,可是小叶芃说不出哪里奇怪。长大後,她才懂,原来这叫讽刺。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搬家了,从都会圈搬到近郊。
并没有什麽不好,只是比起以前的生活不方便了一点点。
叶芃的爸妈并没有说什麽为什麽搬家,只有在她面前很兴奋的说他们要搬到更大的房子,会有叶芃的游戏间、钢琴室。
升上国中後叶芃自己了解到,会搬家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吧,最常听到的那套-远离充满压力的地方,悠闲一点让心情愉快,身体自然会跟着好起来。
叶芃很感激父母为她做的一切,但又觉得对不起她母亲。有时候其他阿姨来家里聊天时,总是会听到阿姨用很惋惜的口气说些若不是妈妈辞职当个家庭主妇,一定会在公司很有为。
母亲总是笑着不回应什麽,但叶芃也知道,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阿姨也都会说些照顾小孩很辛苦云云,对於做母亲的女人们这话很稀松平常,但叶芃觉得哪里有点不舒坦。
长大後叶芃明白了,那叫意有所指。
叶芃在新学校也没有什麽朋友,毕竟她转学的时间点也满怪异的,既不是新学期的开始,也不是重新编班的五年级。脸蛋精致又白皙的她,加上文静的性格就像洋娃娃一样,男生喜欢,女生却排挤。
不过叶芃不在乎,当时的她觉得,她只要有连郁婷就够了,胜过一群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男生。
连郁婷是新家对门的邻居,长的高高瘦瘦的,话不多。正好,叶芃也不喜欢聒噪的女生。两个小女孩很少有聊的热络的时候,但相处的很融洽。她们最常在叶芃家的游戏间画画、堆积木,然後吃叶妈妈准备的点心。
天气好的时候,连郁婷会带着叶芃到社区中庭玩些户外活动,飞盘、羽毛球或者传接球;但不擅长运动的叶芃还是比较喜欢坐在一旁看连郁婷跳跳绳。
不过叶芃发现,总是有另一个小女孩都偷偷看着她们,但几次之後叶芃确定,那女孩的视线都落在连郁婷身上。没多久叶芃就认得那女孩,是跟连郁婷同班的袁舒羽,放学时自己来找连郁婷一起回家时总是会看到她。
不知道为什麽,叶芃发现袁舒羽都在偷瞧着自己跟连郁婷时,她心情都会特别愉悦,更加得意的牵起连郁婷的手,炫耀似的。
可惜,才认识连郁婷一个月,连郁婷就搬家了,搬的很突然,连郁婷也没跟自己要搬家的事情。叶芃问自己的妈妈,连郁婷搬到哪里了,得到的回应却是不知道。叶芃看着对门空荡荡的,生气的骂连郁婷是大坏蛋、讨厌鬼,却还是哭了一整晚。
虽然只是安慰的话,但叶芃上了国三时还是相信当时母亲说的,连郁婷一定会回来找自己的。
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某天叶芃接到了一通电话,接起来时对方语调怯懦的说要找自己,叶芃没有花太多时间思考,一下就认出了这是连郁婷的声音。叶芃在电话里对着连郁婷又骂又哭的,连郁婷没有回嘴,只是词穷的安慰自己。
直到连郁婷承诺放假时一定会来找自己时,叶芃才渐渐止住眼泪。那一晚,叶芃似乎明白自己究竟为什麽这些年来,自己总是对连郁婷念念不忘。
好险,连郁婷回来了。
升高二那个暑假,叶芃动了心脏手术,连郁婷有来探望她。叶芃才知道当初连郁婷不告而别的原因,虽然连郁婷只有避重就轻的说了些倒闭、讨债、跑路之类的名词。叶芃没有追问,只是拥抱连郁婷,抱的紧紧的。
手术过後叶芃的心脏好多了,虽然还是得定时服药,可是至少她的爸妈不再对她的社交活动有太多的限制。她总算可以想跑就跑、想玩的多疯就多疯。
叶芃的个性本来就活泼,只是因为身体的关系让她无法有太多的活动。叶芃有许多男孩子追求,不过她总是能巧妙的回避这些男孩,却又穿梭在他们之间。叶芃当他们是朋友,而她只想要连郁婷当她女友。
偶尔连假或是段考完的那个周末,叶芃都会搭着客运来台中找连郁婷。叶芃侧躺在连郁婷的床上,手撑着头看着连郁婷站在窗边抽菸。
叶芃下床走到连郁婷的面前,伸手拿走了连郁婷的菸,连郁婷没有表示什麽;叶芃吸了一口,缓缓吐了出来。烟雾飘在自己与连郁婷之间,模糊了彼此的脸,此刻叶芃才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在发现自己的心意时,叶芃也了解到连郁婷不会是自己的,从以前就不是了。
每当叶芃进到连郁婷房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书桌上,装有连郁婷与袁舒羽小时後合照的像框给盖起来。就算连郁婷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的向自己探听袁舒羽,长大後回想起来连郁婷看着袁舒羽的目光,叶芃就知道自己输了。
烟雾散开後,叶芃总是会换回她一贯恶作剧成功後的调皮笑容,轻吻在连郁婷的嘴角。
连郁婷都不会说什麽,只是用手背抹掉叶芃刚亲过的地方。
连阿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叫她们吃饭了,连郁婷跟叶芃到浴室洗了把脸,让洗面乳的清香盖过菸味,也让水珠洗掉叶芃的眼泪。
上高三没多久,某次放学叶芃站在袁舒羽住的那栋楼前堵她。袁舒羽看起来就是一脸无奈,跟叶芃笑嘻嘻的样子成了很大的对比。冤家总是路窄,情敌就是天天见面;这两人国中还同班了三年。
叶芃问了袁舒羽的大学志愿,袁舒羽不大甘愿的还是说了出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叶芃看起来心情愉悦,但不知道为什麽,袁舒羽看着叶芃离开的背影,却感觉到无法言喻的落寞。
当周叶芃又来找连郁婷。她故意穿着清凉的小可爱躺在连郁婷的床上,连郁婷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叶芃自讨没趣的撇了撇嘴,但还是要连郁婷坐到她旁边,有关於袁舒羽的事情要跟她说。
连郁婷顿了顿,下一秒就熄了菸,一屁股坐到床上。
叶芃起身坐到连郁婷的腿上,勾着她的脖子,连郁婷跟平常一样只有稍为搂住自己的腰,怕她摔下去。可是叶芃知道连郁婷的内心很着急,每次只要当自己带来有关袁舒羽的消息时,连郁婷总是会不自觉的咬着下唇,屏息的等自己开口。
叶芃说了袁舒羽的大学志愿,还保证她一定考的上。叶芃没有等连郁婷开口就讨奖似的索吻,但她没有像平常一样亲在连郁婷的嘴角。
享受了几秒连郁婷的僵硬,叶芃才满意的移开自己的脸,不在乎连郁婷微皱起的眉头,魅惑地舔了舔自己的湿润的嘴唇。
接着叶芃把脸埋进连郁婷的肩膀里,告诉她在考完学测前都不会再来找她了。叶芃自己很清楚,有些习惯该戒掉了,尤其是快乐过後却越发空虚,如同毒品的坏习惯。
连郁婷的身子放松下来,她轻轻的抚上了叶芃的背,柔柔的说了声对不起。
叶芃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她的心很痛,比没有开刀前每一次的病发都还要来的痛苦,但这次没有解药了。
大学的开学日,叶芃站在连郁婷的宿舍门口,不耐烦的催促连郁婷快一点。连郁婷慌慌张张的先是整理刘海,又赶快看看自己的衣服有没有污渍,牛仔裤的拉链有没有拉。
叶芃不爽的往连郁婷的腰捏了一把,虽然自己已经心甘情愿的退出了,但她可是还在疗伤期啊!
挽者连郁婷的手走向企管系的大楼,虽然叶芃笑着,但随着袁舒羽的身影越来越明显,叶芃的笑就越苦涩。
连郁婷明显很躁动。
但在连自己都能感觉到连郁婷内心的激动、挣脱自己的手时,叶芃眼明手快的将连郁婷拉住。
「如果你们还是没有在一起的话,我这次可是会把你抢过来,我是认真的。」叶芃凑近连郁婷的耳边,郑重的口气不容怀疑。
然後叶芃放开了手,虽然她很清楚,这次松开的手,下次再也没机会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