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天空还放晴着，动物园之行进行到了一半，园区内却突然间起了大雾。
骨喰看着四周渐渐因为浓雾而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有些担心。
鲶尾和一期哥一起带着弟弟们去厕所了。他们去的那栋建筑物明明就距离骨喰等待的地方不到几公尺，现在却完全消失在了雾中，完全辨识不出方向。
园区广播不断的传来提醒游客不要慌张、尽量待在原地不要移动的提醒，骨喰也没有乱跑，只是注意着周围的变化。
不久後，他听见脚步声。刚开始有些松了口气，但是他马上察觉这不是兄弟们会发出的声音。
脚步声略为沉重，像是比较高大的成年人。
他警戒的眯起眼睛，直到看到认识的面孔从雾里出现。
「日本号老师？」他眨眨眼睛。
日本号是研究院的自由研究教授，在教授之中算是挺有身份和威严的，但是由於兴趣是喝酒，好像对某些人来说就少了一层距离感。
就连现在，对方手上也拿着一个装了酒瓶的便利商店袋子。
「哦，是骨喰啊。」抓抓後脑勺，日本号似乎也对现状感到困惑。
「奇怪，我应该是在外面的便利商店刚买完酒……这里是哪里啊？」
「动物园里面。」骨喰无奈的回答。「老师您不会是喝多了吧？」
「哈哈，没啦没啦，」日本号摇摇头，顺手爽快的拍了他的肩几下，但还是困惑的打量着四周。「虽然今天的确和次郎老师约了要去附近有名的酒店……我为什麽会在这里啊？」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雾里面去，骨喰连忙出声喊他。
「老师，现在起雾了，随便乱走动很危险的。」
「嗯？」但是日本号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声音和身影都逐渐远去。「安啦安啦，我在附近看看而已。」
有那麽一瞬间，骨喰看到一道金色的闪光从日本号已经变成影子的身上飞过。
他想再看清楚，但是光线很快的消失了。
那道光要说是阳光的话颜色太奇怪了点，况且太阳应该也照不进雾里来，附近又没有拿着手电筒的人走过来。
觉得很奇怪，骨喰追上对方的脚步。
看到他过来，日本号向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前方，有一只灰色、毛蓬蓬的美丽哈士奇犬。
狗狗睁着褐色的眼睛，真诚的看着他们。
「是谁家的宠物走丢了吗。」日本号上前，摸了摸狗儿蓬松的长毛。
哈士奇从喉咙深处发出嗷呜的友善声音，往一个方向摇了摇尾巴，晃头晃脑的踏了几步。
是在说……跟着牠走吗？
骨喰和日本号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
鹤丸迷路了。
不过这不完全是他的问题。跟着大俱利一段时间後，周围就开始飘起了雾气，不但没有削减的趋势，还越来越浓。
他漫无目的的四处乱晃，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园区广播不断的在提醒游客不要随便离开原地，正当他打算直接坐地板的时候，一个人影朝他移动了过来。
当对方的终於清楚的出现在他眼前，他也认出了那张脸。
「小龙老师！」
「啊，鹤丸，太好了。」来的人是高等部的外文老师，小龙景光。「突然间就起了雾，看来天气好像不是很稳定。」
「是啊。」鹤丸附和。「而且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散，希望这期间不会发生什麽事。」
小龙打趣的看着他。「这种话被你说出来还真稀奇。」
鹤丸不禁无言以对。不过他不希望发生什麽事的确是难得的，也是真心的。
突然，他们身边刮起了微风。雾稍微散开了些，然後鹤丸看到刚刚的那条龙。
小龙显然也同时看到了，诧异的看着那只飞在半空中的金色动物。
龙看到他们，开心的露出像是某种宠物看到主人回家的表情，然後指着一个方向。
「……鹤丸，你看到了吗？」小龙出声。
「看到了。」鹤丸跳起来。「走吧，祂好像要带我们去哪里。」
小龙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小心一点，走我旁边。」
「好。」
他们在龙的带领下穿过了浓雾，到了一个似乎是空地的地方。
龙停下来在一座蛮大的雕像旁边。
鹤丸抬起头，那座雕像雕着一只龙，模样几乎和金龙一模一样，看起来好像有上色，但是被一层灰色的雾笼罩住，看不太清楚。
雕像的背上压着一颗怎麽看怎麽不自然的大石头，感觉像是被人恶意放上去的。
龙飞到雕像後面，用鼻子把一个人推了出来。
「伽罗小子？」看到自己刚刚跟丢的人被半推半挤的弄出来，鹤丸有点惊讶。
小龙景光伸手摸了一下雕像的底座，手上染了一层灰尘。「这是……难道是有事找我们吗？」他朝龙问道。
龙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眼神点头，用尾巴指了指雕像。
「有个影子形态的妖怪在作乱，那块大石头把他的力量都吸走了。」大俱利向他们解释。「你身上有和龙有关的东西吧，老师？」
小龙顿了一下。「有是有。」他拿出一个上面织着龙花纹的护身符。「这是我从小就带着的东西。怎麽了吗？」
大俱利点点头。「能借一点那上面的力量给祂吗？」
小龙还没回答，另一边的浓雾里又传来了脚步声。
一只哈士奇吐着舌头出现在他们眼前。接在牠後面，骨喰和日本号出现了。
他们看到聚集在这里的三人一龙，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你们怎麽都在这里……那只东西是真的吗？」日本号首先开口了。
「这条龙需要我们帮忙。」大俱利说道。「你们身上可能都有龙的力量。」
「龙？」日本号有些疑惑，然後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拿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一条朴素的黑绳子，回想起来好像每次看到日本号他都戴着。
绳子的末端绑着一只玉雕的龙。
「是这个嘛？好像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在我身上了。」日本号爽快的把项链递给大俱利。
大俱利盯着项链看了一下，然後点点头。「谢谢。等等就还给你。」
「不用客气啦。不过骨喰原来也有类似的东西啊？」日本号好奇的看向後面的少年。
骨喰皱起眉头。「我没有。」
「诶？」
「真的没有。」骨喰重复，抬头看向龙。「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龙端详了他一下，然後突然露出开心的表情，绕到雕像後面咬了一个东西出来。
那是一把日本刀。
龙飞到骨喰面前，作势要把刀给他。
骨喰困惑的伸出手。刀落到了他手上，鞘上冰凉的温度意外的让人舒适。
龙深邃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做什麽一样。
骨喰把刀拔了出来。
刀身上美丽的乱纹暴露在空气中，就算是在雾里，也显现出了光泽。
在接近刀柄的地方，雕刻着一只龙。
龙看到他拔刀後，便轻轻的靠近他，小心翼翼的把额头贴上骨喰的头。
那一刻，骨喰感受到一种身体里某种东西被抽走的感觉。他无力了一下，勉强站住脚。
龙和他拉开距离之後，担心的看了他一下，才往下一个人靠近，然後也做了同样的事。
鹤丸看着这神奇的一切。在龙往小龙靠近的时候，他注意到骨喰背後有一个庞大的影子。
当他注意到那不是人类的时候，影子已经伸出了双手朝骨喰的眼睛袭击过去。
「骨喰，快躲开！」他大喊，只是好像太迟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影子坏笑着，而骨喰的脸色渐渐惨白了起来。
大俱利咬牙切齿的念出了四个字。
「影子的妖怪……」
×
「……？」
骨喰疑惑的回头，不知道为什麽，在听到鹤丸喊他之後，其他人突然都不见了。
他的四周变成了一片无尽的森林。四处张望了一下之後，他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是他们上一个旅行的地点。
听见远处传来的燃烧的声音，骨喰开始感到有些不安。
对那天的事，他其实已经没什麽印象了。只记得好像有一段时间，他一直沐浴在又会失去重要之物的害怕和绝望中。
火焰，然後还是火焰。
『骨喰，等等！』
有个声音喊他的名字。骨喰猛然回头。
那天，好像也是这样……
他努力压抑住心中不断加剧的恐慌，完全转过身去。
等着他的，是被火吞没的鲶尾。
「火」接着朝他转过来，猛地长大了血盆大口。
骨喰咬紧牙根，拔出了刀，朝火挥了过去。
第一下被躲开了，「火」和他拉开了距离，但是眼神还是锁定在他身上。
第二下砍空了，「火」带着充满嘲讽的表情，在他面前飘来飘去。
已经不行了。这种记忆……
他曾经想过，若是少了那个人，自己要怎麽办。
但是……每次一开始思考，回答他的总是只有害怕，还有强烈到让人难受的慌乱。
小时候的记忆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尽管他不想再看，还是大剌剌的摆在他面前。
「骨喰！」突然，他听到火焰里传出鹤丸的声音。
他愣愣的抬头，看着那团烈焰凶恶的脸孔。
「冷静下来，」鹤丸的声音持续传来。「深呼吸，好好看着我！」
骨喰困难的试着集中精神。有那麽一秒，四周阴暗的森林消失了，鹤丸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只有那麽一瞬间。火焰对他咧开大嘴，扑了过来。
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溃堤到淹没理智的情感，直接把刀捅了过去。
另一边有一股很大的力道抓住了刀。
骨喰以为自己就要完蛋了，但是当他眨眨眼，看到的居然是空手抓住刀刃，已经满手是血的鹤丸。
「……！」
他一下子松了手。刀掉在地上。
疼得弯下腰，鹤丸把手按在腿部，不少鲜血渗到了布料上。他听见旁边有人发出惊呼。虽然伤势感觉不太妙，他还是比较担心骨喰的状况。
对方看起来已经比刚才好了一些，但是那双总是冷静、看不出什麽心情的紫色眼眸却蒙上了一层水雾。
「……骨喰？」他轻轻唤了一声。
骨喰单薄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鹤丸用没受伤的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对方肩上，然後温柔的抱住了他。
少年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一场恶梦里醒来一样，背後的衣服也完全被冷汗浸湿。
「没事了。」鹤丸轻声告诉他，拍抚着对方的背脊希望能平复他的情绪。「大家都在这里，已经没事了。」
只是幻觉，只是一个过度难受的梦境。
如此而已。
黑森林根本不存在。挂在身上的外套以及身旁的人身上传来的温度，让骨喰慢慢镇定了下来。
鹤丸确定他真的没事之後，才放开了手。
但是下一秒，他们的正上方传来崩塌的声音。
骨喰下意识的推开了刚刚紧抱着他的人。
「危险！」有人大喊。
鹤丸失去平衡，往旁边踉跄跌去。骨喰想跟着逃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一块日式和服布料闪电般掠过他身边，劈向朝他掉下来的大石头，把落石狠狠打碎成了好几块，散落在骨喰身边。
「骨喰！你没事吧！」小龙景光首先跑了过来。
骨喰并没有马上回应他。他随着那阵刮过头顶的疾风，把视线移向高处。
浓雾散开，在天空上，有一件小小的日式和服，像个人类一般朝他们弯腰。
他想起了，在网路上读过有关这一带的，因病过世的小女孩化身成和服保护居民的传说。
『对不起，我不小心惹火了这片土地上的一个大妖怪，给你们添了这麽多麻烦。』
他听见一个稚嫩的女声，带着满满歉意的向他们说道。
「骨喰？」小龙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骨喰低下头。他面前的地上静静地躺着那把刀，刀身已经被碎掉的岩石砸出了裂痕，而且不知道为什麽，上面有火烧过的痕迹。
刚刚的金龙飞了下来，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刀。
骨喰伸出手，摸摸祂的鼻子。龙也短暂的闭上眼睛，呼出了温暖的气息。
收回手之後，他捡起刀，擦拭过後收回了刀鞘，交给了龙。
「我没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有些抱歉的轮流看向旁边四个人，骨喰一口气说完。他正想去查看被大俱利扶着的鹤丸手上的伤口，在旁边的哈士奇汪的叫了一声，把他们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龙的雕像已经恢复了色彩。
金龙朝他们深深的点头，像是在鞠躬。祂的视线最後在大俱利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後才离开地面，绕着雕像飞了几圈。
雕像上，有一抹金色的光芒闪了一下，接着，龙和光都消失了。同一时间，雕像的眼神变了，变得比之前还更要炯炯有神。
「看来好像结束了？」
日本号搔搔脑袋，这麽猜测道。
骨喰朝鹤丸走过去。对方看到他过来，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不正经的笑脸。「唷。」
他这麽一不正经，旁边本来看起来还有些担心的大俱利眉头一紧，直接把扶着鹤丸的手放掉了。
「喂喂喂……」鹤丸不稳了一下，骨喰连忙上前接住他。
「你还好吧？」
毕竟伤了人家的是自己，骨喰内疚的问了一句。
「伽罗小子好冷淡，我的心受伤了。」没想到鹤丸已经完全离开气氛范围内，自顾自的说着垃圾话。
但是他的出血量真的有点大。骨喰把外套还给对方止血，然後把他的一只手拉上自己肩膀，让他可以不用花太多力气站着。
「喂！那边的！你们没事吧！」
雾已经完全散去，有人一边呼喊着一边朝他们跑过来。
骨喰正打算带着鹤丸走过去，突然被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蹭了蹭脚。
哈士奇跑到他旁边，嘴里叼着一张字条，身上用一条黑布绑着骨喰刚刚还给龙的那把刀。
字条上的句子似曾相识。骨喰在那个起火的森林——他们的第一个旅行地点，也在一张被杜鹃鸟衔过来的纸条上看过同样的句子，之後那只杜鹃带他找到了一长一短的两把被火烧透的刀。
『这是曾经属於你们的东西，请带走吧』
纸上是这样写的。
骨喰摸摸哈士奇的脑袋，小心翼翼的取下刀，用布包好。
虽然他不懂到底为什麽会说是「他们的东西」，更想不出到底是谁写了这样的纸条，但内心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认识这字迹的主人，只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旁边的鹤丸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你打算拿那个怎麽办？」他有些虚弱的问。
「我想……某一天会找到一个能安置它们的地方。」骨喰这样回答。
鹤丸点点头，表示了解。他们穿过空地往回走的时候，他看见之前在讲有关龙的传说的那个老人，带着蹦蹦跳跳的孙子们一起仰望雕像，满意的频频颔首。
×
骨喰睡不着。
他们已经回到了饭店，时间是深夜。
他侧过身，看着兄弟熟睡的脸，放松的舒了口气。
虽然他偶尔还是会做恶梦，但其实比起以前已经好很多了。
虽然潜意识一直在提醒着他，不断的在梦中重复播放好久好久以前的那场大火。
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其他三人，骨喰小心翼翼的跳下床铺，离开了房间。
他原本打算一个人好好安静一下，但是一出房门就碰上了鹤丸。
「骨喰？你还好吧？」对方似乎是偷偷跑出来溜躂，看见他的脸色不太对劲，於是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只是有点睡昏了。」他打起精神，这麽回覆，看向对方被绷带包着的手。
「学长的伤没事吧？」
「没事没事，完全不痛了，休养一阵子就会好了。」鹤丸端详了他好一会，确定他真的没什麽大碍之後，才兴高采烈的开口。
「你听我说，我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喔。」
「？」
於是十分钟後，他们一起从後门溜出了饭店，走在通往附近稻田的路上。
「呐，骨喰，你相信幽灵存在吗？」
一阵寂静过後，鹤丸没头没脑的问了这麽一句。
骨喰没什麽多加思考便道出了他一直的想法。「多多少少相信吧。」
「那，可以听我说一件事吗？」
「？」
「如果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交了个很好的朋友，但是你发现那个朋友是个可能快消失的幽灵，你会怎麽做？」
骨喰看了看鹤丸。对方的表情真的是很难得的在认真烦恼。
「看那个重要的人是谁吧。如果那个幽灵不会害他，我想我应该不会告诉他。」他这样答道。
「怎麽突然问这个，你看到幽灵了？」
「嘛，该说是吗，其实我也不太确定。」鹤丸抬头，望着星空。
骨喰回过头。「这一带有一个传说。」他开口。
「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生病过世了，在丧礼期间，焚化用的火焰不小心烧到了其他地方，引起一场火灾，烧了三天三夜。」
他开始叙述整个传说的来龙去脉。
听起来只是一般的民间故事，但是在这样的夜空底下说起来，却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鹤丸专心的听着，一边带路拐进了一条通往废弃神社的小径。
「那场火夺走了很多很多东西。小女孩知道了这件事之後十分难过，决定留下来守护这块土地。从此之後，这里的居民便常常看到一些本不该接近人类的动物会亲近民房，送来一些稀有的饰品或是好吃的作物，甚至是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的失物。」
他们身处在的地方本来应该要让人感到害怕，却不知为何飘荡着一种温馨感，就像年幼的孩子玩累了，在黄昏迎向父母的怀抱一般。
「不过听说小女孩偶尔也会不小心因为贪玩而犯错，个性和生前一点都没变。」
「她还有个能力，就是能够让生者看见灵魂。只是生者不能太过於留恋，不然会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那个小女孩埋葬时穿着日式和服，现身时也通常是一件和服的样子，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为『振袖』。」
他们在鸟居前面停下脚步，骨喰向已经褪色的建筑物微微行了个礼。
看见灵魂……吗。
鹤丸静静的看着他动作。进到神社里面之後，少年先是做了基本的参拜流程，接着取下背在背上的长布包。
刚刚在饭店听了鹤丸叙述的神社环境之後，他就决定好了。
布包里面放着三把刀。
骨喰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拿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麽，但是我觉得他们好像是兄弟。」
少年看着刀剑的眼神无比温柔，让鹤丸一时之间什麽也说不出来。
冷兵器也会有感情，和兄弟团圆，也会觉得感动与开心吗？
他不知道，也不知道怎麽去知道。但是看着骨喰的样子，他突然就觉得这个疑问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
「呐。」他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去找一期和鲶尾过来没关系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问这个。或许是提到兄弟，联想起了眼前这个少年也有着感情很好的兄弟吧。
骨喰轻轻摇头，把三把刀放在一个空着的台座上。「这样就好了。」
即使三把刀的状况都已经损毁，但是还是很美丽。
这就是日本刀的魅力吧，鹤丸是这样想的。
「走吧。」
又深深凝视了被好好安置好的三把刀一会儿，骨喰才这样对他说。
刚刚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里虽然看似是已经废弃的神社，但是好像还是有人定期过来的样子，祭拜着小杯的日本酒和一些和菓子。
那三把刀的命运，也就交给那个至今没有放弃这个神社的人了。
它们……今後能好好的一起休息吧。
然後或许来世，一同相约再见。
投胎成人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必须承受人间的大风大浪，还得应付各种各样的情绪，骨喰好像曾经听某个长辈这麽说过。
他或许也曾经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在小时候的那场大火过後，刚得知一期一振和鲶尾都失去所有记忆的那段期间，生活中的确只有失落和不安，还有伴随而来的寂寞感。
那些他们曾经拥有的快乐与美好记忆，通通随着火焰、随着他们的家，一起被埋葬在过去的尘埃当中。
他今天或许也有一瞬间想过，若是那颗石头砸到他头上，他是否也会忘掉仅存的一点点儿时记忆。
忘掉每次从恶梦中惊醒、睁开双眼时，他看见的总是鲶尾和一期一振担心的眼神，还有药研自责的表情。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
就算一无所有，从现在开始创造回忆，就好了。
因为在他身边，有着非常非常好的人们。
「我们回去吧。」
鹤丸按住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走下神社前的阶梯。
月亮高高的在夜空中挂着，而他们迎向了回饭店的路。
×
隔天一早六点，他们就被巴形主任的Morningcall叫醒，准备用早餐之後前往下一个景点。
而鹤丸醒了之後才知道，凌晨他还在睡的时候，房间里其他人通通跑去跟厨师学了那道神秘的得意料理。
他不禁为自己没有加入而可惜，但是厨师笑着说没关系，受伤了就好好养伤比较好，而且他们有帮他留了一份完成的料理。
整理完行李、在饭店大门口外道别的时候，厨师的视线短暂停在大俱利手臂的龙纹上。
「那条龙是你的守护神，要和他好好相处啊。」
他轻轻拍拍大俱利的头。大俱利也反常的没有躲开或是露出厌恶的神情，只是别开了眼神。
然後，他开了口。
「谢谢。料理也是，很美味。」
厨师的笑容在脸上大大的绽放开来。站在他身旁的烛台切也露出了欣慰的眼神。
「那麽，我差不多该走了。」厨师向旁边退开。「能遇见你们，真的很好。我很开心。」
「我也是。」烛台切回头凝视着对方，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舍。
「快去吧。」厨师没有开口挽留他，反而催促道。「你们的同伴在等呢。」
鹤丸转过头。另一边，游览车已经开到了饭店门口。
「这次，你一定要做出只属於你自己的料理喔。」
当他们迈开脚步走向车子的时候，鹤丸听见身後传来这麽一句话。
他回过头。
大俱利和太鼓钟合力抬起行李，经过他身边准备先搬去放行李厢。
而厨师的身影消失了。太阳光照射在地面上。
烛台切站在原地，背对着他向空气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不知道哪里来的樱花花瓣。
空气里面飘荡着一种让人怀念的香气。
「……光。」
过了几秒，鹤丸才开口唤了失神的人。
烛台切回过神来。在他转过来的那一秒，鹤丸好像看见他的左眼里闪烁着星光。
「……啊，抱歉，鹤先生。」但是下一秒，那点光芒便成为了平时看见的神色。烛台切朝他点点头。「我们也上车吧。」
游览车门口，恢复一如往常没表情的大俱利和把双手在嘴边拱成一个圆呼唤他们的太鼓钟正在等着。
鹤丸又回头看了一眼。
谢谢你啊，到最後都没有报上名的神奇厨师。
「喂——车要开走了喔——」
「喔！我来了！」
游览车发动，载着一车的学生和老师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人生需要惊吓。
若总是一些能预料的事，心会先死掉的。
鹤丸打开烛台切刚才给他的，说是早上做的料理的保鲜盒。
里面装着满满的毛豆饼。
他默默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带给他许多花式惊喜的地方。
突然间，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透过窗户，他看见饭店大门口。一件孩童大小的日式和服飘了出来，像是为他们送行一样挥着一只袖子。
嘴角微微勾起，鹤丸朝着和服比了个行礼的姿势。
也谢谢你，振袖。
和服抖了抖，做出了像是小女孩掩嘴偷笑的动作。
Tobe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