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的速度在女生中已算是佼佼者,也超越不少男生,但他霍予濬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又天生有着一双连模特儿见了都想拿电锯锯下来给自己换上的逆天长腿,於是尽管我使尽全力,也只能维持我俩之间的距离,并不能真正追上他。
好不容易到了琴房,我微微俯身扶膝平复那因剧烈运动而略显紊乱的气息。
待我稍微恢复平稳呼吸抬起头时,却见霍予濬笑盈盈地双手环胸斜倚在门边,除了双颊上的潮红显示刚才战况的激烈外,完全没有任何疲累的迹象,连制服的衬衫都是服服贴贴,纹丝不乱。
「靠......你是人吗?刚才跑那......少说也有1000公尺吧,你竟然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你让我国中羽球队第一把交椅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对於这一点,我还是耿耿於怀。
闻言,他低首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冲着我笑道:「我说衣鱼啊,自己脚长得短就认命吧,扯到别人身上做什麽?法律上好像并没有规定因为你是女生,所以我必须放慢速度让你追吧?」
他这是明着说我矮啊!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虽然我166公分的身高在女生界中已经不算矮,但在他185公分的「视界」中,我还是低了他将近20公分,所以他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儿,我不禁释怀了些,於是我笑着问他:「学长,你知道歌德在《快乐人生九大要素》中说了什麽吗?」
我还是没有叫他的名字,而是以学长相称。
对於我突然丢出的问题,他先是一愣,在低头沉思了一分钟後,他问:「你指的是哪一项?」
「『有足够的胸襟,才能欣赏别人。』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我望着他後方墙上的蒙娜丽莎画像,微笑道。
「学长,我知道你各方面都很好,样样出类拔萃,一直以来都活在胜利的镁光灯下。」我抬首望向他此刻情绪复杂难辨的双眸,续道:「自小的优异,让你总是处在食物链的顶端,身为威武的鹭鹰,纵然雄踞一方,但也别忘了我们这些比你弱小,在食物链底部的人们。用心眼去看待一切事物,发现对方的美好之处也很不错,你说是不是?」
语毕,我面带微笑地走过他身旁,留给他一点独自思考咀嚼的空间,毕竟有些事是必须自己领悟参透之後,才会真正理解其真理的。
我们就这样默默无语了好一会儿,我倒也不催他,只是伫立一旁。
良久以後,他转向我,双眸中从刚才的满溢情绪到现在了然的一片澄澈清明,我亦知心地笑了。
「你说得很对,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没想过的事,也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以往是我太高傲,从今往後我会用心去欣赏别人的。谢谢你......」
我摇头,但眼神中很明显地流露出鼓励的赞赏,是给予濬学长,同时也是给我自己。
我俩对视了一眼,我明白他已接收到我眼中所传达的讯息。
此时,他开口道:「走吧,既然要用心去看世界,那就用我们最爱的钢琴和音乐把心打开吧!」他边说边伸出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走向前去,我仍习惯性地选择了那台白色的Bonsendorfer。
坐定後,我发现他突然一僵,连忙站起,问道:「学长,你还好吗?」
闻言,他猛然回神,道了声没事便旋身走向那台黑色的Bonsendorfer,从谱夹中抽出一份谱,再走回我身旁,一手把我压回座位,一手帮我放置谱架。
「弹弹看吧。」
他把刚拿出来的谱放在我的谱架上,此刻的动作和声音都温柔得让我难以置信。
虽然心脏不受控地小鹿乱撞着,但我还是勉力拉回一点神智,把眼神专注在眼前那份谱上。
「《Canyoufeelthelovetonight》?」
他这是什麽意思?是......在向我告白吗?
只是短短的一句曲名,却让我周遭都生起了一颗颗梦幻的粉红泡泡。
不过下一秒,他「咚」地敲了敲我的脑仁,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麽?没听过这首吗?《狮子王》看过没有?」他连环炮的问句像针一样,戳破了我的粉红泡泡。
唉......也是,他这麽傲娇的人,怎麽可能是那个意思呢?
我暗自叹了口气,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瞧了他一眼,便默默将双手放上琴键,开始弹奏。
然而我并不知道,在我瞧完他後,他的唇角勾起成一个不明显的上扬弧度。
不得不说,钢琴真的与生俱来就有平复人心情的功效,不论先前的情绪是激昂还是低落,只要敲下第一个琴键,琴音便如同山间流泻而出的一泓清泉般,洗涤心灵,让人彷佛远离了一切凡尘俗世的喧嚣嘈杂,只余下平和与宁静,再无其他。
我缓缓阖上眼,享受着美妙乐音带来的听觉飨宴,弹得正起劲时,我突然感觉到有另一种不同的琴音加入演奏。
当我睁开眼,就看到霍予濬正端坐在我斜对面的黑色Bonsendorfer前,俊逸脸庞上是和我刚才一样的沉醉神情,头顶上的灯光洒在他微颤的浓密睫毛上,有种别具风情、难以言喻的美。
而仔细一听,我才发现原来两台Bonsendorfer的音色略有差异,白色的琴音较为温和柔缓,相映之下衬托出黑色的雄浑饱满,两相碰撞,擦出了美丽绚烂的火花。
一曲奏毕,我俩的手指同时落在了同一个键上。
我再也无法克制,只能呆呆地盯着他看。
从乌黑柔顺的发丝、勾人心魂的脸庞到巍然而立的脊背,他身上每一处都深深吸引了我的目光,而当他睁开眼,我发觉他的眼中漾着水光。
他迎上我的炙热目光,微微勾起唇角。
那一刻,我有差点想冲上前去吻住他的冲动。
就在我们互望了几分钟後,他阖上琴盖,起身朝我走来。我一羞,忙扭过头去。
「嗯,你表现得不错,比我预期中的好多了。」他语带笑意地称赞,而不是之前的明嘲暗讽。
听见他的赞美,我不禁转过头来,而他朝我点了点头,又伸出白皙的纤指,指着谱上几处,讲解着要怎麽弹才能更好更有感觉,和之前高冷的霍予濬完全是两样人。
「就凭你今天的表现,足以让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在校庆音乐会上表演了,你愿意吗?」
闻言,我大惊,忍不住瞠大眼睛望向他,他也是一愣,以为我不愿意,连忙道:「没关系,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勉强你的。」
我摇头,泪水却无法控制地滑落。
为什麽他总能轻易牵动我的情绪呢?在我们有限的见面次数中,我已是第二次在他面前落泪了。
「爱哭鬼,别哭了,你这又哭又摇头的,到底是肯还是不肯啊?」他倒是没被我的眼泪吓着,只是动作轻柔地抽出面纸拭去我不断落下的泪滴。
「我......我当然愿意,只是你突然太温柔,我吓到了而已啊。」我边说还边抽抽噎噎着。
「啊?」他被我搞得哭笑不得,只能微微摇头叹气。
「走了,爱哭鬼,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说完,他不容许我抗拒,直接握住了我的手腕,也顾不得我惊诧的眼,便拉着我往教室区走。
「那个......学长?」
走着走着,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开口唤他。
「嗯?」他用一个字回应我的呼唤。
「你不是说要回家吗?可是校门口在那个方向耶......」我指着北方,靠近校门的位置。
「唉......说你呆还真不是普通的呆耶,你拿书包了吗?」他一副被我打败的表情。
「喔,对耶,不好意思喔......」我吐吐舌,微微扮了个鬼脸。
看见我这动作,他没再理我,迳直加重拉着我的力量,迈开大步往教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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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他穿上了他的西装外套,肩上背着我的书包,两人一同沐浴在十五的月光下,影子被拉得老长。
我俩一路并肩走着,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我突然特别地希望这条路能一直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也就没有所谓分开的必要。
虽然这样想着,但走着走着,还是到了必须道别的时刻。
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说,到了唇边却都化作一句「再见」,其中包含了太多情感,我不愿也不想细述。
「天冷了,记得多加件外套,我可不想我的表演夥伴还没上台就先病倒在床上了。」
他伸手拉了拉我的外套领口,把书包递给我。
「明天放学,记得来琴房练习。好了,时候真的不早了,快进去吧,不然你爸妈会担心的,再见。」
闻言,我身上暖暖的,不过并不是因为外套,而是因为他此刻的窝心举动。
「再见......」依依不舍地道别,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见他还站在原地没走,我不禁疑惑:「学长,你不回家吗?」
他看着我,再次扬起唇角笑了。
「我等你上楼,我再走。」
我点了点头,转身入门。
关上门後,我偷偷从门上的猫眼看出去,他果然等我关上门了才迈步离开。
此刻,我心中生起了一丝丝的甜蜜,原来有人牵挂的感觉如此美妙。
我靠在门上,闭上眼,幸福地笑了。
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能有你陪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