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朱砂碧玉佩 — 31良苗懷新

正文 朱砂碧玉佩 — 31良苗懷新

转眼成钰拜师学画已经两月有余。项家麒能看得出,她是真心高兴。似乎学画以来,每日饭量都见长。没几日,尖尖的下巴都圆了。项家麒总是摸着成钰的脖子,点她的下巴说:“项太太不是要当画家?可不能成个胖子。自古以来,吟诗作画的,哪里有胖子。胖人的画,恐怕意境不好。”

成钰委屈,想要少吃些,又被项家麒追着多喂几口,说太瘦了提不动笔。真是胖也不是,瘦也不是。

每次从陶欣茹那里回来,成钰会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展示给项家麒。陶欣茹也感叹成钰的进步神速。

他有一日,单独和项家麒建议:“项太太的工笔划细致入微,山水画又流畅自如,依我之见,可以主攻金碧山水。您是懂行的,这青绿山水画本就受追捧,金碧山水在青绿的基础上又会翻番。究其原因,无外乎是因为对技法的要求高,颜料又贵。尊夫人的技法中西合璧,实在难得,除非您嫌颜料太贵,否则实在是应该走金碧这条路。”

项家麒知道陶大师是和他玩笑,谁不知道他在书画市场上一掷千金,还会在乎这些颜料钱。

自此,项家麒给成钰置办了一个硬木盒子,里面是各式顶级笔砚丹青,还给她刻了好几个的雅章,似乎万事俱备,只等着成钰一朝成名了。

这天下午,项家麒又挽着成钰,提着那木盒子出了院门,刚要上车,身後有人叫他。

“大哥!等等。”

项家麒回身,是项家兴。家兴和成钰作揖:“大哥大嫂,这是上哪呀?要是去琉璃厂,能捎我一段吗?我去福运楼。”

二房自己也有一辆汽车,平时都是二老爷用着,轮不到两个儿子媳妇用。

项家麒一听福运楼三个字,神色一凛。他想起余先生说的典故,这项家兴,十有八九是去戏园子找那旦角。晌午先厮混着吃饭勾脸,晚上再捧场。看来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了。

“家兴。我们不顺路。你若是非要去,还是自己想辙。但是我也有几句话要说。前几天见到余老板,他跟我提起来他们戏班的事,有个江南来的旦角,你可相熟?”

项家兴没想到他这大哥消息这麽灵通,自己这点丑事要遮不住了。他支支吾吾的搪塞:“哪一个?他们那好几个旦角呢,我都不熟。去福运楼,只是为了捧余老板的场。”

“不熟最好!那些个孩子,还是不要染指。弟妹如今有了身子,你也该多在家陪陪她。收收心,不要一味出去玩了。”项家麒说完,拉开车门,扶着成钰坐进去,自己也进了车。

“是,大哥说的是。我平日里也就是去看看戏。最近少去就是。”项家兴点头称是,脸上带着心虚的笑。

汽车拐过街角,消失在胡同尽头。项家兴抬脚,狠狠的踢起一块石头子,石头飞到墙边,险些打到门口的黄包车。

“哎呦,爷,你看着点。”黄包车夫抱怨。

项家兴往地上吐了口吐沫道:“什麽东西,也教训起我来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带着个别人的的姨太太,成天往八大胡同跑。还在这装正经,呸!”

项家麒不喜欢这个弟弟,而项家兴则是恨他。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项家麒一个老喘,无非是命好,被过继给大伯。却忘了本,从来不帮衬自己。长到二十多岁,连个银行的经理都不是。若不是自己一事无成,那小旦又怎麽会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这一切,似乎都是他这个大哥的错。

初冬的清晨,窗户上结了一层层白色的雾气。屋子里早早就生上了炉子。风门里烧红的炭火,劈里啪啦的跳跃。

成钰坐在床上,还穿着棉布睡衣。掐着手指头算来算去,眉头轻轻促着。

“大早上起来,给谁算卦呢?”项家麒在一侧翻了个身,头埋在被子下面,手又不老实的摸过来。

成钰赶紧从被子下面打他的手:“别闹!算要紧的事呢!”

“还有什麽比我的事要紧?”项家麒从被子里钻出来,乾脆攀在成钰的身上,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从璧哥哥,得帮我找个大夫来!”

项家麒听了,噌的坐起身:“怎麽回事?哪不得劲?”

成钰红着脸指指肚子:“是那个!好像过了日子了。”

那人瞪大眼睛,张着嘴:“那不是?真的?哎呀……天柱……!”

成钰赶紧捂他的嘴:“我还没梳洗呢,你急什麽!再说,还不一定呢,别声张!”

项家麒已经翻身下床,顾不得穿外衣,在屋子里兴奋的到处走。

“我项家麒要有儿子了!不行,我得亲自去接大夫去。这事可得小心。朱儿,你别动,就躺着等我回来啊!”

成钰看他的样子哭笑不得,这男人,要到什麽时候才能长大。

“从璧哥哥,把棉袄穿上。你若是病了,过了病气给我,可怎麽办?”

项家麒一听也吓了一跳,赶紧扯过棉袍子披上,三步并作两步去了浴室洗漱。

这人动作很快,没半个时辰,已经用汽车接了老中医来。白胡子老大夫落脉没一分钟,就起身给项家麒作揖道贺:“这是有喜了。”

项家麒险些没把老大夫抱起来,一味只是傻笑,说不出整句话来。老大夫从他小的时候就给他看病,知道他的底子弱。见他的样子,也是替他高兴,笑着摇头退出去。

项家麒一把抱起床上的成钰,把脸埋在她脖子里说:“朱儿,你从璧哥哥威风不?一举中地。谁说我是病秧子,让他们瞧瞧!”

成钰捧着他的脸,没想到他高兴成这样。这男人对她的心,总是比她想得还纯净深切。

好消息很快传到老太太那里。老夫人从舒玉嫁过来那天就开始日日盼着。一等好几年,渐渐的越来越灰心。她没想到这成钰这麽争气,嫁过来也就三个月,就有了喜。

老太太巴不得当时就摆酒。他们大房人丁不旺,这可是难得的喜事。好在还有管家婆子提醒,孩子不到三个月,还小气,不能张扬。老太太这才稳了稳神,但也是对成钰越发的心疼,家里的事一概不让她管。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推给了二房。

成钰的国画课,也不得不中断了。其实成钰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只是觉得胃口更好了。但是项家麒小心到草木皆兵,恨不得连门都不让她出,哪里还能再去上课。

不能跟着师傅学,成钰只能在家自己画,项家麒逼着她画了个穿着肚兜的胖娃娃,长长的眼睛弯着,笑嘻嘻的,挂在屋子正中。他说怀孕的时候多看看画,生出来的孩子就和那画似的。

项家麒背着成钰给上海的段府写了一封信。言辞切切的请罪。信里说成钰如今有了身孕,全家上下对她都宝贝得不得了,自己也竭尽所能照顾她。等孩子满了百天,一定要带着孩子回去给岳父岳母请罪。

段成钰这段时间闲得发慌。她虽然会画画,女红却不怎麽在行。她也想做几件小孩子的帽子、肚兜什麽的。好在身边有个好老师,就是秀莲。秀莲和天柱已经有了一个大胖小子。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秀莲操持的。

秀莲听说成钰要学绣花裁剪,给她置办了绣针彩线,还有好多料子。手把手的教她。

这一日上午,项家麒去了老太太那请安。成钰在耳房,盘腿坐在秀莲的床上,看她绣虎头帽。

“秀莲姐,你这屋子里是什麽香,真好闻。”成钰一边仔细的看针线上下穿梭,一边问道。

“是佛手柑。我只敢熏得淡淡的,味道太浓了,怕少爷受不了。”秀莲把虎头帽举起来,借着阳光仔细端详,确定针脚足够细密了,才又低头接着绣。

成钰和项家麒的屋子里,一般不用熏香,秀莲只是在他们的衣柜里放干木犀,是平喘的,混合着项家麒常用的甘草,倒也味道特别。

“少爷是什麽香都不能用吗?”成钰问秀莲,指指嗓子。她知道项家麒对一些特定的味道过敏。

秀莲想了想道:“也不好说,有几种香是肯定不行的,比如玫瑰、松香、茶树,都不行,他小的时候闻过,一闻就喘。後来我们就不敢大意了。他屋里,和老太太屋里乾脆都不用香。干花熏衣服是可以的,鲜花绝对不行,特别是百合,一离得近了准喘。”

成钰点头,她知道项家麒对浓烈的香味非常敏感。在法国的时候,有一次她喷了味道浓烈一些的香水,项家麒的气管立刻有反应。

“哎……”成钰叹气道:“他这病,难为你们,也难为了他自己。”她想起那人每次犯病时受的罪,心里揪得紧紧的。

秀莲赶紧摆手:“嗨,我们不算什麽。他自己是真不容易。不过如今他有了少奶奶您。再过几个月又添了孩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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