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必愧疚。」鹭鸣小声安慰道，「只要能揪出眼线，纵是被她打几下，也不要紧的……」
「你难道也算好了会被她打？」李烨定定地望着她，眼眶微红。
没有。
鹭鸣低下头，默不作声。她本以为，林倩妤即使再骄纵，顶多也只是出言不逊罢了。
李烨上完药，小心翼翼地为她系上襦裙，生怕把她勒着。看他笨拙又专注的样子，鹭鸣突然有些恍惚。
太子殿下他，难道也是在乎我的？毕竟，这人听了声「夫君」、由着我撒了回娇，就言听计从，把林倩妤给的定情信物取了，莫不是真的怕我会伤心……
不不不，这些都是逢场作戏，若是连我都骗不过，就更别提骗过那些眼线了。
鹭鸣急忙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再说了，就算太子真看上她，她还不想嫁呢，又当不了太子妃，一辈子都是抬不起头的妾室，有什麽好的。
喂，朱鹭鸣，别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太子殿下哪会看得上你？人家连立政殿那些闺秀都瞧不上，还能拿正眼看你这个村姑？鹭鸣想到这，不由得嘲笑起自己。
「笑什麽？」李烨听她噗哧一声，疑惑地一挑眉：「嫌我系的难看？」
「啊，不是不是！」鹭鸣回过神来，急忙摇头：「鹭鸣只是想到院里那几个婆子，拿着个假坠儿去告状，觉着好玩罢了。」
李烨听了，摸摸她的脸：「这麽看来，你知道是谁告的密了？」
「那当然！」鹭鸣点点头，咧嘴一笑：「出入我屋子的本就只有三个婆子，今天还都齐刷刷地围在林倩妤身边，不是她们是谁？殿下还是早日把她们遣散了吧。」
「遣散？」李烨一脸不可思议，刮了刮她的鼻子，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再给我好生想想，想不出来不许吃饭！」
他又挖出一块药膏，用力地糊在鹭鸣脸上，一顿揉搓：「你个木头脑袋，兵法都白看了！」
「疼疼疼！殿下轻点！轻点！」鹭鸣嘟着嘴求饶。
……
一转眼，已快到子时。
「殿下。」鹭鸣轻唤。
李烨转身，眸子里泛着微光：「要不，今晚还是算了……」
「鹭鸣先去候着。」鹭鸣坐起，翻身下床。
「我说真的，不着急这一时！」李烨也跟着起来。
「机不可失啊殿下，不是还安排了黄进策应麽。」
李烨欲言又止。就是因为安排了黄进策应，所以……他有些动摇。
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只有她，断不是林府的人，又与黄进交集甚少。只有她去执行计划，才能探清黄进的底。倘若真与林府有染，今晚黄进必定按兵不动。
但是这样瞒着她的话……
今天必须这麽做！在东宫内务上说一不二的太子亲信，还是圣上钦点的人，若与林府互通，那麽东宫，岂不是被林肱玩弄於股掌之间？
利用她就利用吧，仅此一次。为了大局，不得不如此行事，没必要愧疚。
李烨咬咬牙，决定把话咽下去。
他将太子令塞入鹭鸣腰间，摸摸她的头发。
「如果那些眼线执意要走，你千万别强行阻拦，我怕……」
「放心吧殿下，我会见机行事的。」
鹭鸣往自己脸上抹了些灰，弄得黝黑了点，配上这身盔甲和佩剑，倒真像个门卫。
这件事，任是派东宫的哪个仆从去，都有风险。谁知道这地方被渗透成什麽样了呢。若真如自己所想，恐怕，林肱的眼线，絶不止那三个婆子。
自林倩妤离开後，李烨立刻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宫。但是，宫内的脏污废遗，总得运到城郊去。
所以，子时，嘉福门，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
「喂！」鹭鸣压低了声音，冲着嘉福门的门卫晃了晃令牌：「兄弟，换岗了！」
「你是……？」门卫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小个子，握紧佩剑。
鹭鸣笑了笑：「好生看看，这可是太子令，想抗旨不成？」
「明白！」门卫低头应了句，立马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不远处便传来咯吱咯吱的马车声。
看样子，他们来了。
一行六人，两人坐在板车上驱马，另外四人扶着三个硕大的木桶，吃力地跟车。「小哥！开开门！」一个马夫冲她喊道。
鹭鸣拦住他们：「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东宫。」
「小哥，咱们这车，装的都是便溺厨余，总不能堆在府上吧。」扶着桶的一个老妇人说话了。
那声音，错不了，就是经常进出她小院的赵婆子。
「在下只奉太子之命行事。」鹭鸣低下头，斩钉截铁地回絶道。
同行的另一个婆子发话了：「但……右监门率和咱们说，子时，嘉福门当开啊！」
右监门率？一个粗使婆子，就能找到四品右监门率，还能在东宫封闭之时，打听到何时能出宫？
鹭鸣心一沉，今夜怕是凶多吉少。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她将手放在剑柄上，低声警告道：「在下只奉太子之命！」「小哥，别啊！」
赵婆子冲到她跟前，语重心长地劝诫：「看你面生，怕是前两天刚来的府兵吧？这东宫的门卫啊，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怕是你们监门率还没教，那老奴来告诉你！」
说着，她掏出一块雕花木牌。
昏暗的火光下，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木」字。
「这什麽木牌，没见过。」
「小哥，你们监门率也是我们自己人。你以为……」赵婆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这东宫内务，真是太子说了算？」
鹭鸣一听，不禁打了个寒战：早料到东宫里眼线众多，却不曾想已如此明目张胆。
她稳住阵脚，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这麽说来，似乎交代过，是在下疏忽了。但是……」她翻身跳上马车，抽出佩剑挑开一个桶盖，「在下得先检查检查，你们运的都是些什麽东西！」
那六人并未阻拦。
的确，都是些脏污之物，熏得她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她赶紧合上桶子，对他们一揖：「在下这就放行！」
鹭鸣话音刚落，「将他们通通拿下！」
突然，二十个近卫兵从嘉福门外突了进来，拔剑相向，将鹭鸣及那六人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李烨的贴身侍卫黄进。鹭鸣一脸欣喜。
不料她竟听得黄进大喝一声：「门卫押去左监门率府，其余六人绑去柴房！」「喏！」
等等！为什麽？为什麽我要被押走？喂，太子殿下喊我来的啊！
鹭鸣挣扎着想表明身份，话已到嘴边，一抬头，却被黄进凶狠的眼神逼了回去。
黄进，他、他不知道是我？
怎麽会。
太子他，真的打算把我也一并处置了吗？
还是说，他想试探黄进？
但不管怎样，自己都是被骗得团团转的那个。
鹭鸣呆呆地立在原地，任由近卫兵套上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