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和邱老师说什麽？」程嘉妏语带质问，而我愣住。被她看见了吗？
「你是跟邱老师抱怨，还是怎样？」程嘉妏压低声音，「我警告你，不要因为邱老师关心你就心花怒放，像你这种麻烦的学生，不懂得自己解决事情，还要老师帮忙，你都快成年了，难道没办法自己处理吗？还要和老师单独商量？」
「我……」我一时语塞，接着浮现了一个想法。
难道邱老师只是表面看起来值得信赖吗？
他也是那种怕麻烦的大人，反正我们再过一年多就要毕业了，所以其实他也不想管太多，因此就把我去找他的事告诉了程嘉妏？
会不会……打从一开始，这个班级就没有我可以信任的人？
「又怎麽了？」李齐珊拿着排球走来，而程嘉妏原本盛气凌人的态度收敛了点，瞪着我用嘴型低声说：「别再单独和邱老师告状。」
我并没有告状。
我张口想解释。
但是我发现……
我发不出声音。
我说不出话。
喉间发出的不过是无意义也没人在乎的声响，构不成言语，也无法传入别人心中，无论我说了什麽、无论我怎麽表现，都没人在乎。
他们排斥的，是我这个人。
这样，我的言语还有意义吗？
我还需要说话吗？
这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离我远去，我一边认为自己没有错，却逐渐怀疑起自己的想法，或许有错的，是我的存在。
彷佛全班同学都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盯着我问：「你怎麽还在这碍眼？」
＊
还在门口就能闻到饭菜香，我深吸一口气，透过铁门的反光看见自己的脸色十分难看。我练习了几次微笑，最後努力带着笑容，打开了铁门。
「我回来了！」我高声说，想掩饰几乎一整天没说话而导致的沙哑。
彷佛忘记了自己的声音，当我发出声时，我还诧异着这是谁的声音。
「回来啦，快洗手可以吃饭喽。」穿着围裙的爸爸在厨房回过头，而我避开他的视线，赶紧往房间走。
「好，我先换衣服。」好在抽油烟机的运转声很大，爸爸听不清楚我的声音。
我换下制服，穿上宽松的居家服，将头发绑好，到浴室洗了把脸，并且拍了自己的脸颊两下，告诉自己不能被爸妈发现异常。
「至少这一点我要做到，不能让他们担心。」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虽然笑容依旧难看。
「妈妈今天要加班，会晚一点回来，我们先吃吧。」爸爸将热汤端上桌，一抬头看我马上发现不对劲，「你脸色怎麽怪怪的？」
「啊，一整天都觉得头有点晕，可能快感冒了。」我扯了个谎，也许是我虚弱的神情真的有点像生病，爸爸相信了，也把我的沉默当作是病厌厌，匆匆结束用餐後，我赶紧写完功课便去泡澡。
在浴缸里，我流了几滴眼泪，那一点点的苦涩隐没在水中。
「宝贝，爸爸说你不舒服，还好吗？」当我洗完澡时，妈妈已经回来了，她正在厨房用餐，并对我喊着。
「没事，妈妈，但我有点累，想先睡觉了。」我不敢走出去，要是见到妈妈的脸，再加上爸爸的关心，我说不定会无法再伪装。
「早点睡吧，要是明天还不舒服就请假。」妈妈似乎打算走过来，我立刻跑进房间。
「好的，晚安！」我把房门关上。
我听见妈妈走回客厅和爸爸聊天，之後两人一起和乐地洗着碗盘。
而我躲在漆黑的房间中，裹着棉被哭泣。
抱歉，爸爸、妈妈，女儿这麽没用，没办法当个讨人喜欢的人，我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你们。
明明你们都能够勇敢做自己，不畏惧他人的目光，为什麽我却做不到？
我哭着，觉得好痛苦。
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然而夜半时刻，我却因为有光亮而醒来。
原本我以为是天亮了，才会有这麽强烈的光，睁眼後才发现是外头有奇异的光线从窗帘透入。
我下了床，走到窗户旁边，犹豫了一下後拉开窗帘，顿时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之中。那柔和却存在感强烈的光芒，是来自天上那大得离奇的月亮。
「今晚是满月，朝着月亮许愿，说不定会成真喔。」
脑海中浮现叶晨学长说过的话，许愿什麽的，怎麽可能成真呢？
可是此刻，就让我拥有一瞬间的美梦也好。
我双手合十，望着月亮掉下眼泪。
「神呀，可以给我一个奇蹟吗？一个即便我做我自己，都能有人喜欢我的奇蹟。一个我说话的时候，大家会专心倾听的奇蹟。一个……不犯错的奇蹟……一个……时间能够倒流的奇蹟。」
让我回到那一天，一切产生变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