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内只剩下塑胶袋摩擦的声音，郭苡瑄低着头坐在床边，苏子睿拉了张椅子坐着，拆封着刚买来的药膏和棉棒。
「我看一下你的脸。」他开口打破沉默，这时她才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不知所措。
「他怎麽会打你？」他用棉棒沾了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靠向她的伤口。
她没说话，只有在触碰到她的伤口小声吸了一口气。
他皱起眉，放轻力量，换了个方式问：「你们为什麽吵架？」
她还是不说话。
「发生什麽事？」
她依旧不说话。
他突然感到烦躁，恶意用力压了手中的棉棒，她痛得叫出声。
「原来你还会发出声音。」他淡淡地说，收回棉棒，原本洁白的棉棒上沾上了些许淡淡的红色。
他怎麽这样啊？她惊恐看他，「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恶劣了？」
他拿了一支新的，重新沾上药膏，「我才想问你什麽时候话变得比我还少了？」
她愣愣看他。虽然不回话是她没礼貌在先，但也必要用这种方式逼她开口吧？
那些不堪的经历她实在不想再回想一遍了，更何况是说出来……现在光是触碰到一点思绪，她就变得坐立难安，全身焦灼不已。
「抱歉，我不该用这种方式。」察觉到她表情中的不安，苏子睿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头，人只要一心急，那瞬间果然都无法冷静思考後果。
他刚刚那一下偏离思考轨道的举动是不是让她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情了。
即使如此，那种恨铁不成钢的郁闷心情又来了，他叹了一口气，无力地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麽要包庇欺负你的人？如果你不说的话，我怎麽帮你？」
不是在包庇，而是害怕啊……可是，她并没有说出心里话，只是歛下眼，回避他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而已，无论是面对郑咏洵也好，还是现在苏子睿向他伸出的援手都是如此，不管是恶意还是善意都因为她的胆小不安而被推开。可是，这两者还是不一样的吧？恶意是即使逃开了还会再次找上门，善意大概就会就这样被她推得远远的。
像她这样怎麽问都不回答，苏子睿现在一定不想理她了，不然刚才也不会故意用疼痛来让她开口。
此时，忽然有股冰凉的感觉触碰到她下巴的伤口，瞬间传来的痛觉让她顿时瑟缩了一下。
「你知道吗？」他低声地问，语气比刚才的任何时刻都还要温柔。
她抬眸看他，他小心翼翼地将棉棒再次靠向她的伤口，下手的力道又更轻了一些，他能感受到她瞬间的颤抖，於是他又放轻了一些，见她没再闪躲，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表情缓和许多。
这瞬间，好像有什麽东西倏地窜进心底。是因为他的声音？还是因为他的举动？或者是因为他的温柔？她纳闷心想，回应她的是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我高中的时候就常常无法理解你在想什麽，王宇谦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在利用你的人你也喜欢，整天为了他的事东奔西跑，让他有时间去跟李静云约会，後来就算被说成那样了你也只会笑着说没关系。」
明明是用温柔无比的语气，可是他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在责备，听得她很刺耳。
是不是又想说她看男人的眼光不怎麽样了？那她喜欢上他的这份心情又算是什麽？
她被自己弄得焦躁不已，忍不住开口反驳：「我也无法理解你为什麽会喜欢你前女友那种类型的，那种一看就知道只会撒娇任性的女生到底好在哪里？」
然而，话才刚说完她就後悔了。他明明只是好意提醒她，她为什麽非得要在他的伤口上洒盐。
「是啊，後来我其实也蛮纳闷当初为什麽会喜欢她？」他淡淡附和，说得不以为意，望着她的眼底平静，没有波澜，好像当初吴芷柔带给他的伤害已经没在心上了一样。
「但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吧？」
她的胸口顿时一阵紧缩。
「我并不觉得我们能完全真正的了解一个人，刚开始一定也是会因为她的部分个性才衍生出更多喜欢，所以在我们的眼中，喜欢的人才会是那麽美好。」他停顿了一下，歛下眼，转动着手中的棉棒，「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想在我还是会觉得芷柔很可爱的。」
不只是吴芷柔，当年对郭苡瑄的喜欢也是如此，很简单，很单纯，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笑容都能留下喜欢的痕迹。
那时候以为是因为处在单纯懵懂的青春期才会有这样的心情，但後来才发现这样的心情一直跟随着他，包括现在的郭苡瑄，记忆中让他怀念不已的熟悉笑容以及心疼她的这份心情，尽管时间流逝，但到了现在她仍有办法不断地在他的心底勾起一道又一道的心动痕迹。
即便她注视的人一直都不是他。
他轻吁了一口气，随後抬眸看她，「你自己不也一样吗？不管是王宇谦还是你男朋友都是，他们身上一定都有吸引你的地方，所以你才会喜欢上他们对吧？」
她愣愣点头。
「但是，你有想过这样值得吗？」
「值……值得什麽？」
果然听不懂啊……他无奈勾起嘴角，撕开纱布，轻轻覆在涂着药膏的伤口上。
「我的意思是比起他们，你应该要更喜欢自己、更在意自己才对吧？」视线落到她的脖子上，被抓的痕迹依然鲜明，他忍不住皱起眉，「不要为了喜欢一个人连自己都忘了。」
她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忘了去顾虑自己的感受。被人利用了就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哭，如果偷哭被发现了也只会笑着说没关系，到了现在还是一样，要不是刚才不小心开错门，她现在肯定像以前在保健室偷哭一样躲在这里偷哭。
思绪触碰到过往的记忆，当年她假藉生理期的名义躲在保健室偷哭的画面在脑海中逐渐清晰了起来，胸口跟着闷了起来。
她也许忘了，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过了这麽多年，他依旧会心疼她，甚至懊悔当下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或许是出自於弥补遗憾的心态，此时想帮她的心情变得更加强烈。
「我不想看到你都被伤成这样了还在替对方想。」
他的声音好温柔，眼眶涌上一阵热气，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起来。
其实，她不是忘了，她只是假装忘了而已，只要假装自己不记得，伤害是不是就比较不会在心上留下太深刻的痕迹？
从恶梦结束到遇到苏子睿之前的这段期间，她几乎没有什麽印象，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麽穿好衣服，然後离开郑咏洵的家再回到这里的。可是，此时盈在眼眶里的温热却把那些想遗忘的记忆唤醒过来。
她很想告诉苏子睿，她并不是在替郑咏洵着想，而是自己。她害怕要是自己向别人倾诉，会把事情闹大，她不敢想像郑咏洵还会对她做出什麽事。
苏子睿轻轻按住她的头，低下头，向她靠近一些，直直看进她的眼底，轻声地说：「你别只顾着哭啊，这样我要怎麽帮你？」
明明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可是当他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看进眼里，就像是感受到他的力量似的，心跳渐渐加快。她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低下头，按住胸口，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传入掌心。
如果……是子睿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不知道为什麽，她的顾虑开始有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