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苏子睿陪伴的夜晚一下子就结束了，这天晚上就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梦一样。
当黑夜离去，晨光降临，纠缠着郭苡瑄的恶梦又出现了。
隔天一大早，郑咏洵已经站在门口等了，表情比昨天早上来接她的时候还要难看，但她对此早已有心理准备。
「昨天为什麽没回我LINE？」郑咏洵低声问。
昨天晚上九点开始，郑咏洵就不停传讯息给她，问她回家了没有？接连不断的查勤让她很压迫，就算只有一个晚上也好，她暂时想逃离他的紧迫盯人，到了後来她索性关掉行动数据，假装那些讯息不存在。
他背对的阳光好刺眼，她忍不住低下头，避开阳光以及更锐利的目光，说出事先想好的谎言，「昨天我主管在那，我不方便一直用手机，後来回到家已经太晚了，而且好累，我洗完澡就直接睡了。」
「有累到连个讯息都不能回吗？」
她没说话。
他吸了一口气，声音又低了一些，「算了，下次别这样了。」
下次？听见这两个字，她精神瞬间紧绷了起来，明明他没再继续追究，可是她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下次，当她听到还会延续到未来的这个词，她就再也无法淡定面对。
她很不安，紧抓着衣摆，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後来，她才明白自己太小看郑咏洵的毅力了，他所谓的下次并不是真的只有下次而已，而是一直。
在这天之後，郑咏洵每天都持续着上下班的接送，上班的时候她躲不掉，下班的时候就算有小安可以帮忙掩护，但是小安也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都下班还一直抓着小安不放。
渐渐地，她成了最早到办公室而且还是最晚离开的那个人，她越来越害怕待在公司以外的时间，好像只有躲在公司才能躲掉郑咏洵的紧迫盯人，每次下班时间接到郑咏洵的电话，她总是用不知道会加班到几点来敷衍。然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久了，率先受不了的人不是她，而是郑咏洵。
在一次又一次的通话中，他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你到底为什麽那麽多工作要做？几乎每天都在听你说要加班、加班。薪水就那麽一点，为什麽要忙成这样？」电话另一端的他不耐烦地问，每次说到这件事，他就会开始数落她的工作量和薪水不成正比，然後就会嫌弃她的工作，就像从前那样。
她没回话，耳边回荡着他的咄咄逼人，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发抖了起来。
她以为她能像从前一样忍住这样近似精神暴力的压力，但事实上她根本做不到，一连好几日的紧迫盯人，她的情绪变得很敏感，无处发泄的压力被她困在体内，再加上因为他敏感反覆的个性而有的恐惧，跟他接触的时间她随时都在绷紧神经，总是处在这样濒临崩溃的情绪当中，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她快崩溃。
「还是说你只是想躲我而已？」他冷不防地问。
心事被说中，一直被她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像是忽然被突破了一个缺口，情绪顿时宣泄而出，眼眶倏地发烫了起来，她吓得赶紧摀住嘴，吸了一口气，忍住几乎要哭出来的冲动。
察觉到了些微不对劲，警戒地问：「你怎麽了？」
「没……没什麽，只是……喉咙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她轻咳了几声，压着喉咙的位置，努力稳住声音里的颤抖。
「是不是感冒了？我载你去看医生吧。」他的语气放软不少。
她很想告诉他，她不需要看医生，只要他愿意还给她一些个人空间就好了。可是，这种话她不敢说出口。
来回折腾了好久，郑咏洵才终於愿意结束通话。耳根恢复清净，但却没有松了一口气，望着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办公室，感到特别无力，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明明有好多话想跟身边的人说，但她却因为不敢说、不能说，这些话只能一直不断往心里堆叠。
对於郑咏洵，她有好多心里话想告诉他。她想说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已经不想继续跟他在一起了，他甚至已经成了让她害怕不安的存在。她想说，可是却害怕再次经历放榜那天的噩梦，每当想起那段经历，所有的想法都变得不敢说出口。
对於小安，她也好想问能不能多陪她一点？可是，这种厚脸皮的要求她真的说不出口。
还有……
她愣愣看着通话纪录上在郑咏洵名字下方的那个名字。
苏子睿。
在那天晚上之後，除了郑咏洵变得更紧迫盯人之外，苏子睿给予的关心变得更多了。苏子睿时常会打电话关心她的状况，也会在她回到家之後偶尔来找她聊天，但是他的关心并没有让她因此得到救赎，反而使她更难受。
对於苏子睿，她有更多话想说。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可是这份喜欢却因为她现阶段和郑咏洵的关系而说不出口。
手机萤幕渐渐暗了下来，当萤幕完全暗掉的同时，一滴水落到了萤幕上头，她愣了一下，随後感受到了滑过脸颊的热痕。她伸手抹了抹眼睛，手背上出现温热的痕迹，她抬起头看着只剩下自己的办公室，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摀着嘴，想压抑这突如其来的大哭冲动，然而这股情绪来得又快又急，她根本控制不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她越是想压抑，越是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身体反应。
她真的快受不了了……如果她继续一个人待在这里，她一定会崩溃。
她抹掉脸上的眼泪，滑开手机，想都没想就按了苏子睿的名字，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已经让她没办法顾虑太多了，就算只是声音也好，她也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她一定能安心一些。
「喂？苡瑄，怎麽了吗？」
当平稳的声音停留在耳边，情绪没有因此平静，反而更加翻腾。
另一端的苏子睿顿时慌了起来，紧张地问：「发生什麽事了？是不是你男朋友又打你了？」
「没、没有……只是……」无法控制的崩溃情绪让她连话都说不好，她说了什麽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他一定也是吧？
一接到她的电话，就听见她哭个不停，他会不会因此对她不耐烦？
「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说没关系。」他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好温柔，「你现在在哪里？」
她愣了一下，一瞬间连哭都忘了，呐呐地说：「公司……」
「好。」他低应一声，低沉的嗓音又放轻了一些，「那你现在开始什麽都不要想，只要专心把回家的东西慢慢收好，然後慢慢走到公司门口就行了。」
什麽都不要想吗？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还是说好。
结束短暂的通话，她照他的话开始收东西，她果然没办法做到他所说的什麽都不要想，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苏子睿。
眼泪好像没有掉的那麽凶了，呼吸频率好像没有那麽紊乱了，只要想着他，偏离轨道的一切好像都能慢慢回到正轨上。
当她收拾好走出公司大楼，苏子睿已经站在门口等了，他的头发很乱，被安全帽压的痕迹很明显，一看就是刚抵达来不及整理就匆匆跑过来。
和他四目交会的同时，他的表情松了一口气，露出难得的浅浅笑容，「还好你真的有听我的话慢慢收。」
她愣愣看着他，一股暖意流淌至心底，整个胸口顿时发烫了起来，她回过神，好不容易乾掉的眼眶再次出现了温热。
「怎麽哭了？我又没有骂你。」他走近她，伸手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温热痕迹，「这样不是弄得我很像坏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脸太烫，他的手指特别冰冷，触碰到她的瞬间一度想让她退缩，但不想离开他的迫切心情还是让她忍了下来。渐渐地，他的冰冷和她的灼热有了中和，温度逐渐变得温暖。
「应该没让你等到吧？」他轻轻地问。
眼前的他渐渐模糊了起来，她用力摇头。可是，她好想告诉他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好久，这是她这阵子第一次离开公司不是带着害怕不安。
「那就好。」他嘴角边的上扬弧度更加明显，「以前都不觉得远，今天一急着想见你就突然觉得我公司离这边好远。」
因为急着想快点见到她，平时觉得短的距离都变得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