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不好吧。」
沈子青侧头看着脸庞被手机光照着的江旭，淡然道：「早上不是才说没带耳机？」
江旭打字打到一半，动作僵住，过了几秒才呐呐道：「这不算吧，就，随便找个话题⋯⋯」
「随便找件事都好，反正要聊到天就对了？」
江旭没有再回话，按掉手机，有些尴尬地挠挠後脑勺，很久以後才说：「我就，没追过人啊。」
换来的是沈子青的白眼。
「徐初以前念的应该是齐英高中，我刚好有朋友念那里，我再帮你打听一下，看她有没有什麽兴趣爱好共同话题。」
「打听？我以为你们很熟？」
沈子青耸肩，「跟大家比起来是比较熟，但也没到那种程度。」
她是误打误撞跟徐初搭上线。
徐初刚转来的头几周，都是一个人，不是孤僻，但就没看她特别跟谁亲近。大概是高三大家也忙着考试，就一直和同学维持着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那是大考前，大家都忙着自修的时候，沈子青那时压力大，家里要她念医，她知道自己没那能耐，还是硬着头皮考，每天昏天暗地念，後来渐渐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瘦了一整圈。
沈子青还记得很清楚，是考前第八天的晚自习，她中途出去换卫生棉，不知道是因为月经影响的情绪不稳，还是一直以来积累了太多悲伤，那一晚她一直没有进教室，坐在楼梯间低低的哭。
大概是她哭得太投入，没有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也没发现有人悄悄把什麽放在脚边，後来她终於止住眼泪，才发现那包面纸和巧克力。
她认得。坐在她斜前方的徐初，桌上偶尔会出现小小的铝箔纸。
後来钟声响起，沈子青逆着人流往回走，回到教室时大部分人已经走掉，教室没剩几个人，徐初是其中一个。
她向许初道了谢。後者轻轻点头，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很努力了，努力不会辜负你。」
那句话她就一直记得。上考场的时候脑海都是那道声音，温温的，却很坚定。
再来好像就自然而然地越走越近，只是到现在，也不过半年而已。
「我其实不太了解她，她不太提自己的事情，都只是听我讲。我在想她以前的朋友说不定会比较了解。」
沈子青的笑难得带着一点苦涩，江旭一时之间不知道回些什麽，车上满是凝滞的空气。
在那个雨天之後，周静就没来学校了。
徐初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下意识地往回望，看向那个空落落的座位，又转回身子。
整整一周，直到毕业那天，周静仍然不见人影。
校门口已经搭起大大的气球拱门，是和其他学校截然不同的画风，枯燥的毕业典礼早早就结束，众人移师到大草皮上，各个摊位有着五花八门的活动。
沈子青的工作由江旭代劳，她理应一身轻，却是愁容满面地坐在准备区，托着腮发呆。
班上的摊位做手摇饮，最简单也最忙，徐初忙着做饮料，趁空档往後看了眼，过了会儿，拿着一杯奶茶往沈子青面前凑，後者回神堂皇了会儿，才接下。
「这几天你都闷闷不乐的。」
肯定句。徐初也没给回答的时间，迳自说着：「喝点甜的应该会好一点，我先去忙。」
沈子青叹气，看着那个背影，心情复杂。
那天她说要「帮」江旭以後，的确联络上了以前的朋友，得到的却不是她预期的答案。她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疑问却在心里发酵。
时间来不及等她做好决定就匆匆向前，她这几天躲着徐初和江旭，心里也不好过。只有江旭那个大木头，以为自己在帮他制造机会。
但这样也好，沈子青想着。
有些事当作没听见过也好。
换班时间徐初换下衬衫，不见沈子青的人，就跟着江旭到处去晃，走过几个摊位，在一个帐篷前停下脚步。
江旭好奇端详，「这什麽？」
徐初没说话，手指向搁在地上的小小牌子，上头写着：占卜一百，不准免钱。
「要不要试试看？」
里面传出一道声音，江旭探头进去，里头不大，只足够两个人坐。
「我不信这个耶，不好意思，」江旭腼腆抓抓头，「要不小初你试试看？我在旁边等你。」
徐初马上就想拒绝，但忽然想起什麽，点了头，弯身走进帐篷。
桌後坐着的人围着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用清冷的声音指点徐初的动作，静心想着问题、洗牌，而後从弧形的牌组中抽牌。
Themoon.
徐初看着那张牌，再望向那双眼睛，静静地等。等来的是一声很轻的笑。
「还是没头绪，对吧？」
徐初一愣。
「虽然生活得还算不错，但你有太多的疑问和恐惧，出於未知。你对於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充满不信任感，应该是因为发生在你身上的⋯⋯」女子眉轻蹙，「某个重大事件？比如曾经大病过一场？」
没有回答。帐篷里安静得像是没有生命存在。徐初一时几近窒息，微张的唇有些颤抖，半晌後才道：「一张牌就可以知道这麽多吗？」
「不一定，经验问题，除了解牌，我还看得到别的东西。」女子捏起牌，在面前端详：「月亮牌，逆位⋯⋯你的不安、迷惘，和长久以来隐藏的事物，即将一一浮现。在月亮之後，太阳才会升起。面对你的恐惧，才能找到内心真正的平静。」
听来似是而非的句子，徐初却想起了很多画面，她紧抿双唇，从口袋翻出纸钞，放进桌上的小箱里，转头要走。
女人在背後又说了什麽，她听见了，却没有回头。
天色渐渐暗去，人潮渐渐从摊位移至礼堂，暖场表演已经开始。
江旭在角落整理领子，而沈子青在一旁後知後觉的紧张——江旭这麽出名，待会跳舞的时候学妹们一定都往他们这里瞧，要是一不小心出糗怕是要遗臭千年。
他笑她没胆，被踹了一脚，吃痛哀叫，笑闹之中看见从不远处走近的徐初，正要开口喊人，却又止住，看着徐初接起电话，沉下脸色，然後快步从侧门走远。
「你真的那麽喜欢许初啊？」沈子青突然这样问。「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很好奇，毕竟在你告白之前，你们两个好像根本没接触过吧？」
江旭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知道，虽然这样讲有点笨，但喜欢就是喜欢，还没认识她的时候就喜欢，认识了以後更喜欢。」
这样啊。沈子青咬着下唇，顿了一下才又道：「那如果你喜欢的徐初根本就不是徐初呢？」
「啊？」他听不懂。
「没事，当我没说。」
沈子青扯扯唇，抬头看向舞台，脑海里却是数日前的通话——
「我们学校就两个班，我确定没有这个人。」
「怎麽可能？Ｓ镇附近的学校就一所，你不要不认识就当人家不存在好不好，不然我给你看照片，学校那麽小总会遇到，不可能没印象。」
照片发过去以後，那端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倒是听见了几次深呼吸的声音。
「⋯⋯你说她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