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生父
儿子和男人此时同时瞧见她，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妈、妈，我在这里，我回来了。」儿子挥着手喊着。
「嗯，你们……」
「这位是李逸夫先生，刚刚在机上坐在我旁边。妈，李先生是知名的XX服饰公司老板耶，他说我将来可以去他的店里打工，我们聊了不少关於服装设计的事。」
妈妈却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话，面无表情地朝着李逸夫说：「是安妮叫你回来的是吗？」
这位在机上豪迈地和他分享经营事业理念的服饰业钜子，突然像位做错事被人捉到的小男孩似，轻轻地：「嗯」了一声。还往自己多瞧了二眼，难道是脸上沾了脏东西？
妈妈冷冷地说：「嗯，我们现在要去医院，你就坐我的车一道去吧。」
「好。」
「妈？」
「喔，李先生是你爸爸的高中老友，是安妮阿姨通知他来探望你爸爸的。」
「原来你是国栋的儿子啊，真是有缘。」
「是的。」，「爸爸的老友？」他回想自己从小到大并没见过这位叔叔。爸爸和妈妈是高中时认识的，若是爸爸的老友，那肯定和妈妈也很熟，但是妈妈的态度却是如此冷淡，他也不敢多问。何况现在重点是爸爸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妈，爸爸的情况到底怎麽样了？」
「医生说不太好，但是我相信你爸爸很坚强，他一定没问题。」
「喔，那大伯怎麽说的？」
「你大伯是妇产科医生，懂什麽东西！」
从妈妈的这几句话中，实在也听不出爸爸的病况到底如何，总之很快就可以到医院问个清楚。
「刚刚在机上有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二个男人同时答覆。
李逸夫尴尬地「咳」了一声，想到她应该只是关心自己的儿子。
既然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一路上，李叔叔和妈妈竟连一句交谈问候也没有，也着实令人心中起疑：「难道这三人曾有什麽恩怨？」
当初要选科系时，妈妈拼命反对他选服装设计系。说是将来不好找工作、要出名很难等等，说了一大堆理由，还好有爸爸的大力支持，所以妈妈一气之下再也都不太过问他课业方面事宜。
也许是车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低气压令人感到不适，妈妈开口问了些学校的事：「有跟学校请假吧？」
「有。我昨晚就发了几封EMAIL给办公室和教授。我室友强尼今天去上课时也会帮我再跟教授说一声。」
「听你爸说，你好像正在筹备什麽展览，所以他之前一直不肯让我叫你回来，会有影响吗？」
「应该没问题吧！我和另外三名同学一组，要展览的服饰都早己设计完成，只差一些修改，就看教授的决定。」
抵达医院之後。
「等一下进门时小声一点，如果你爸在睡觉就别吵他。」妈妈这话是朝着自己讲的，直接把李叔叔当成透明人。
「好。」
一进门，便看坐在一旁的安妮阿姨，手上拿着一本杂志。她缓缓的起了身，大家很有默契的互相点头示意、都没有出声，生怕吵到病人。
爸爸正阖着眼休息。原本以为他在睡觉，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刚进门的三人，露出一脸的惊讶。
李逸夫见到在病床上，半躺半卧着的多年不见故友也着实吓了一跳。听安妮说蒋国栋是肝癌末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身体各处。他的皮肤呈现黯淡的土黄色，整个人瘦成皮包骨，虽隔着薄薄的被单依稀可以看出腹部的地方异常的凸起，他突然联想到一只黄色的蟾蜍。他微凸的两眼已失去了往日的光采，甚至不确定他的神智是否还清楚。
如果说因为见到故友依然貌美的妻子和英姿挺拔的儿子，有产生任何忌妒之意的话。正确来说，是这二十年来所有的忌妒之心的话，那这一刻都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怜悯和不舍，甚至和惭愧。
「逸夫……李逸夫真的是你吗？你要来接回你的老婆和孩子了吗？」
坐在一旁的安妮轻轻惊呼了一声：「啊！」
「老友果然已经神智不清了！」李逸夫心想。
孔孝文此时赶紧走到丈夫的身边：「国栋，你清醒一点，我们的儿子旭东从美国飞回来看你了。」「旭东，快过来爸爸这里，让爸爸好好看你。」
孔旭东刚刚把爸爸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听清楚了，可是却没有听明白：「爸爸，我是旭东，从美国回来看你了，你现在人有哪里不舒服吗？」
蒋国栋盯着儿子看了几秒，好像回过神来：「啊，旭东啊。怎麽回来台北，放暑假了吗，什麽时候回来的？」
「刚刚下的飞机，便直接从机场过来看你。」
「好孩子、好孩子。」
「爸，我在机上认识这位李叔叔，听妈妈说是你的老同学，特地回台北来探望你的。」
蒋国栋再次向李逸夫望去，确定这不是一场梦。多年来，他偶而会重复做同一个恶梦，就是梦见老友来接回他的爱人和儿子。该来的总是会来，总是有要面对的那一天。
「国栋，我是逸夫，你还好吗？」
「嗯，是我让安妮打电话给你的，有些事我得在死前告诉你……」
孔孝文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一些激动，她马上想到丈夫打算做什麽，赶紧阻止：「国栋，你身体不舒服要多休息，今天还是不要会客了。」她转身朝李逸夫说：「不好意思，国栋精神状况不好，你改天再来吧！」
李逸夫一时只感到困惑，也许该先告辞。
「孝文，你不要拦着我，该是坦白的时候了……」
「爸、妈，你们是怎麽了？」
「旭东啊，你听我说，他就是你的生父。他并没有遗弃你，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你是他的儿子……」
孔旭东只感到脑子乱轰轰的无法思考，他朝着妈妈那瞧去，想得到答案，但是不用再多说半句，答案已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