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像弥勒佛？」走进物理室，斯凝低声对暮惜说，手指轻轻指向站在白板前的老师。
物理老师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据说年轻时体型健硕，刚入行时即使经验尚浅亦能靠魁梧的体格震慑顽皮的搞事份子。可惜近十年中年发福，肌肉都变了肥肉，结实的腹肌退化成一个啤酒肚。肥头大耳的他倒真有点像弥勒佛。
暮惜低调地打量一番，才轻声说：「嗯，真像。」
「对吧对吧？」斯凝领着暮惜走到课室中间靠右的桌子，「不过别在他面对说啊！他长得像弥勒佛，但性格跟佛祖绝对相反！」言犹在耳，周老师便对还慢吞吞地走进实验室的学生喊道：「走快点啊！你是要等到下课才进来是不是？」
「今天他心情不错欸。」木木评价道：「还没出动直尺啊。」
斯凝点头表示同意。周老师开始在白板上画图写公式，他们也就不再闲聊，拿出笔记认真听课。暮惜一方面随着旁人行动，一方面也暗暗观察。果然是以升学率闻名的学校，还真勤力啊。
「你们班上来了个新同学吧？」周老师突然说。有几个学生在点头。
「坐哪了？」暮惜只好举手，接上周老师的眼线後便站起来，微微点头：「我是颜暮惜。」
周老师对暮惜的礼仪很满意。「你好。这一题的答案算好了吗？」他用笔指向刚写好的题目。
「呃……」你刚写好题目就要找我，我题目还没看到好不好？暮惜腹诽，只是看到对方审视的眼神，知道他是想试试他的水平，不会轻易放过他，便快速地看过题目，熟练地按着计算机。
「加速率是15米每二次方秒。」不到一分钟，暮惜便回答道。
「很好！」周老师满意地笑，两颊上的酒涡令他更像一个慈悲为怀的大和尚，不过他的话不甚慈悲：「这样子的题目你们应该几十秒就能算好，不然中期测验就等着被当！」
「原来你是学霸！」斯凝惊叹。上天也不太公平了吗？貌如潘安、杉杉有礼，再加上爱因斯坦的脑袋，他是前生做了什麽好事了？
暮惜耸耸肩。毕竟他已完成整个高中课程，这初阶的力学实在不算什麽。他打开教科书，开始做周老师指定的问题。
斯凝见暮惜在认真算题，也没打扰他，静静地开始做题。一时间，实验室里只有笔端划过纸张的刷刷声、书本翻页的沙沙声、还有老佛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木木，第四题的答案为什麽这样怪？」斯凝看着计算机显示的一大串数字，有点头昏脑涨。
「啊？我还在第二题啊！」木木托着腮，好不苦恼。「做得快的人一边去，别来炫耀。」
真心求教的斯凝委屈地扁嘴，正想转过去问邻桌的同学，却发现暮惜早已做完，正坐在一旁，手上转着笔，明显在放空。
「那个，第四题的答案应该是整数吧？」斯凝厚着脸皮，凑过去问。
「嗯？」暮惜回过神来，想到还要靠斯凝了解学校，便卸下一贯的冷漠。他轻声说：「让我看看。」便拿过斯凝的笔记本，看了几眼，便拿起铅笔，圈起某个数字。「这里的距离不是100而是80吧？一开始车子离X点已经有20米，要把那个减去。」
斯凝恍然大悟。按暮惜的提示再算一遍，终於得到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
「谢谢你！你是爱因斯坦转世啊！」斯凝夸张地说，眼睛闪闪发亮。
暮惜觉得斯凝的反应有点莫名的喜感，忍不住逗她：「这是古典力学，就算我是天才托世也应该是牛顿吧？」
「啊？」斯凝愣住。她没想过暮惜会接她的话，更没想过是这一种回应。
暮惜见斯凝呆住了，有种奇怪的成就感。他正打算继续思考找杯子的策略，冷不防听到斯凝回道：「对欸。等一下请你吃苹果。」
听罢，暮惜不由失笑。
两堂物理课就在公式、考题，以及老佛爷的大噪门中渡过。当中有几题超难的老佛爷故意点名暮惜回答，每一次暮惜都坦然地说：「我不会。」但明明斯凝看到他的笔记早就把答案算好。
「啊！终於可以吃饭了！」钟声响起，跟老佛爷说再见後，学生极速收拾好东西，去占位子吃饭。
「今天一齐吃？」阿好问，然後看似随意地跟暮惜打招呼：「你好，我是曹竞浩，她们都叫我阿好。」
「啧，看来我们编剧的演技也不差啊。」木木在斯凝耳边轻道。这人分明是过来跟暮惜搭话的，装甚麽是来找她们的。
斯凝同意，一脸了然地瞪着阿好。阿好看到斯凝和木木的表情也不尴尬，坦然一笑。
暮惜不冷不热地跟阿好打了个招呼。人生路不熟的他也跟着三人一起到饭堂去。
「天下饭堂一样黑，想必你也有经验。」拿着长着不怎麽样的饭菜，在惯常的位置坐下，阿好评价。暮惜无奈地笑了笑。这是另类的平等吗？不管是讲求升学的精英学校、还是只求毕业的放羊学校，饭堂还是一样的烂。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老师的糗事、同学的八卦、功课没做完……暮惜在一旁静静地吃饭，没有说话，不过暗地里一直在专心听就是。
觉得把暮惜晾在一边有点没礼貌，斯凝只好找话说：「对了，你物理这样好，是因为兴趣才读理科的吧？」
其实不用理我没关系的……暮惜很想这样说，但实际上还是回道：「呃，可以这样说吧……其实是对文科兴趣不大。」
家里那些老古董总爱跟他说文学讲历史。花园里的千年树妖老在说宋元明清的朝代兴衰，就得好像亲历其境一样。是暮惜上小学後觉得那些故事怪怪的去问他哥，他哥才说：「啊？它一棵长在南方的树哪能看到那些场景啊，他是在骗小孩的啦。」老画家发誓他见过李白杜甫、巫女婆婆一脸少女怀春忆述她对兰陵王一见锺情……总之只要看到他拿着文史哲的书，家里那堆至少活了几百年的长辈就会兴致勃勃地抓住他讲故事，害他有童年阴影。
「这样啊。我可是很喜欢文学呢。」斯凝语气中有点苦涩：「可是家人说读理科比较好升学，我才选了理科。」
「不喜欢也没关系吗？」暮惜有点理解不到斯凝的想法。读书的是她，管她家人甚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