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会变的。」
秦毓瑭偏过头,脖颈雪白连绵如雪山,滚动的喉结性感,眉宇间迷幻虚无,长长下垂的睫毛就像黑羽翎翩翩起舞,那红中盈润的唇色勾起一个飘渺的笑容。
傅苛凝望着他,似乎是想从秦毓瑭的神情中探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与周身的纷乱吵杂隔绝出一个世界,两个青年之间有股暗流在波动,就连站在秦毓瑭身後的十七都敏感的转动眼珠,视线来回在他们俩身上探索。
「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到。」
也不知道是哪个嬷嬷忽然喊,吵闹的雪满园瞬间安静下来,姑娘公子们也立刻正襟危坐,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场茶叙不过是皇后娘娘变相的相亲。
谁若是让皇后娘娘另眼相看,嫁入皇家或是贵家权侯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没想到会是皇后娘娘。」傅苛轻声嘲笑了一声。
「行了,本宫邀的可是茶叙,莫要如此严肃。」
皇后偕着舒贵妃一同前来,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甚至是亲昵的与舒贵妃手搭手,一副深宫中姊妹情深的样子。
舒贵妃清丽的脸上始终勾着得体的笑容,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被皇后握着掌心。
「宫中前些日进贡了一些苏州碧螺春,特邀大家一起品茶,年轻人就好好玩儿。」皇后一边说着,便与舒贵妃坐在了庭中特制的桧木软椅上,而易知心的位子正好在皇后的左手边。
皇后虽然这麽一说,众人却也没敢太过随意,不过还是与左右谈起天来,一时间气氛又是融洽起来。
「毓瑭在哪?本宫与贵妃妹妹可是好多年都不见你了,怪想念得紧。」皇后忽然道。
秦毓瑭立刻站起身走向前几步,姿态风流潇洒,红袖轻盈飘荡,拱了拱手,「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嗓音润耳如涧水淌过心田。
「好好好!过来让本宫瞧瞧,好些年不见了,竟也不主动到宫中与本宫请安。」见眼前的青年举手投足皆是浑然天成的贵气,美如冠玉。皇后不禁眉开眼笑,朝他招手。
舒贵妃垂着眼睑,至始至终都未曾说过话,十足成了皇后身边的陪衬。
秦毓瑭跨一步上前,靠近皇后跟前,嘴角也勾着温润的笑容,若能细查,这笑竟与一旁未语一字的舒贵妃一模一样。
「听闻毓瑭近几年喜爱花草,如此雅致的兴趣倒让本宫想起了一个侄女。」皇后拉住秦毓瑭的手,朝着易知心笑道:「知心,过来。」
易知心羞涩的垂下头,乖巧的走上前,嗓音甜美,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乖孩子。」皇后把易知心白皙小巧的手搭在了秦毓瑭的大手上,续道:「本宫这侄女素来也爱理花草,你们两个可真是天作之合。」
在场的所有人原本还不明白这场茶叙的目的,这下全都了然,姑娘们看向易知心的眼神变成忌妒。
掌心下男人的手略冰凉,易知心羞红的脸,像一朵可人的莲花绽放。
「皇后娘娘说笑了。」藉着打理腰间上的玉佩,秦毓瑭不留痕迹的抽回手,「花草这雅致与我八竿子打不着的,想来天作之合对象另有他人。」
话说得毫不留情面,不只皇后笑颜僵住,美眸眼底闪过不悦,就连易知心身子都微晃了一下,然而很快就稳住情绪,主动握紧皇后的手,柔柔的说:「上次与秦公子偶遇,打湿了秦公子的衣裳,知心在这里给秦公子赔礼了。」
易知心福了福身,腰肢婀娜纤细,一身鹅黄色的雏菊花袄裙像是春日里的暖阳一般,双肩搭着墨绿的围缎,将她本就白皙的肤色衬托的如雪色般。
既然易知心给了台阶下,皇后也缓过脸色,「原来知心与毓瑭已经见过了呀?这可不是缘分吗?」
秦毓瑭又不是整日窝在家里不出门,在场的公子姑娘亦是有人在街上与秦毓瑭相遇过,难道秦毓瑭和每个人都有缘分?
因此有几个人视线锁定这边,小声的讨论起来。
皇后的脸一阵白一阵青,碍於秦毓瑭是秦国公的嫡子,是自己要拉拢的对象,自己身旁还坐着舒贵妃,到底不敢发作,只是乾乾一笑,又说道:「也罢,这茶叙就留给你们年轻人吧。知心,陪本宫走走。」
易知心立刻搀扶起皇后,陪着皇后离开雪满园。
「小瑭,你过分了。」皇后与易知心离去後,舒贵妃轻蹙黛眉也起身。
想来是要找个无人的地方与他说话,秦毓瑭一改方才无理的行径,也随即踏前一步跟在舒贵妃身边,撇嘴,「什麽天作之合,我家亲亲们跟什麽阿草阿花可没半点关系。」
他朝後头的十七使了眼色让她跟上,自己连忙随着舒贵妃往莪菽殿走去。
走到莪菽殿,舒贵妃回头看着十七冷眼。
十七猛然停住脚步,舒贵妃的眼像是刀剑扫得她如坐针毡。
秦毓瑭说:「姑姑无妨,十七是我的人。」
「你信她,我却不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你也信。」她半眯起眼,也不再里十七,抬步走入殿里。
十七自然是有听见舒贵妃的话,因此也就没有跟进去,乖乖等在门口。
「当然是信的。为了一点恩情都能替我杀出血路了……我不信她还能信谁。」秦毓瑭淡淡一笑,声音如棉絮轻飘飘落地,谁也没有注意到。
将身上的披风交给顾嬷嬷,舒贵妃捧起手炉坐在软塌上,「此番你虽拒了皇后娘娘,但皇后娘娘不会罢休的。」
「我知道。」秦毓瑭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舒贵妃抬眼,卷翘的睫毛如蝶,一颦一笑都是无端的妩媚,难怪得皇上圣宠多年。
「你自小就有主意,若是有需要帮衬的,尽管说无妨。」
「姑姑无须担心。」他勾起嘴角,却又道:「姑姑才该好好保重身体。」
舒贵妃一顿,懒懒的应了一声,「行了,你回去茶叙吧。待得久了,怕是皇后娘娘猜疑。」
秦毓瑭也不多留,转身离开。
「娘娘,公子自幼就聪明,难道查觉到些什麽……?」直到已经看不见秦毓瑭的身影,顾嬷嬷递上一杯花茶有些愁容。
舒贵妃若有所思,眉眼恬淡,红唇轻启,「无妨。」
离开了莪菽殿,十七见秦毓瑭出来连忙跟上,秦毓瑭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仔细地看着她,解释道:「我姑姑就是护自家人得紧,她说得话你别放心上。」
十七表情古怪,「喔。」
秦毓瑭见她脸上没有任何不悦,便也放下心往雪满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雪色覆盖,就连脚下的鹅软石长阶都是积雪,迎面扑来的寒气让秦毓瑭冻得鼻子有些发红,跟在身後的十七鼻前也是呼出长长短短的白气。
好在秦毓瑭身高修长,替十七挡住了不少寒风。他一拢红衣在满目的白中格外显眼,就好似不小心入了诗画的谪仙。
十七一直在想着方才秦毓瑭为何特意跟她解释舒贵妃的话,没有注意到身前的秦毓瑭脚步一停,只闻他〝呀〞了一声,然後蹲下身。
「爷的鞋脏了。」
十七迷迷糊糊抬起头,眼前两坨肉脯就朝她直扑而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接,想当然尔,凭她这营养不良的枯瘦身体是承受不住的。
〝哗〞地一声,溅起雪花。
十七的鼻子被两坨肉脯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脸色涨红,只能不断挥着手脚。
秦毓瑭磨磨蹭蹭地站起身,表情诧异地恰到好处,看着倒在雪地里的两个人。
「这是怎麽了?」隐约还能感觉到他藏在喉头间的憋笑。
十七敢肯定,秦毓瑭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