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斯不愧是有在做品牌，器材的操作上没有问题外，设计上给我的意见也都还不错。
「我知道你在这边想要营造出篓空但实际上不会曝光的感觉。」他拿着布尺丈量工作室桌上摆着的布，上周我已经在上面画了几条简单的虚线作为记号，他照着折了两下就明白了。「可是会有个问题，这里的接线不太好缝。」他指尖指着接缝的顶点，一语中的。
「没错，我就是卡在这里。」站在他右手边，我也指着同个地方回答他，「这是我精挑细选的布，我想让这里的红色看起来艳一点，换了材质灵魂就不一样了。」放下咬着的笔，我用笔头敲了敲那块布，为可能要换布而感到焦虑。
「可是我觉得你得换，如果你想要在上身加这个篓空的话。你一定可以找到能呈现差不多效果的布，像……」他停下来思索，咬着下唇，右手手指摩娑着下巴。「麻质的布？虽然比较硬，但剪长一点的效果应该会好很多。」
我有猜到他会这麽说，因为这也是我最坏的方案，即使我是真的很喜欢原来的布料呈现的感觉。
见我不语，琼斯突然转身蹲了下来，从碎布箱里翻找出一张麻质的小布，手脚利索的照着我画的版型剪裁，做出了一个迷你版。他在上头照自己的意思多别上了个别针，篓空的袖口上则因为找不到第二个别针，索性就用图钉钉上。简单粗暴，效果居然看起来挺好的，我觉得在原型上缝个钮扣在上面应该还不错。
我看着低着头的他，深邃的脸山根颇高，头一低，阴影就落一片。他很专注在手上的动作，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我看看他，再看看他剪裁出来的东西。
「有时大胆一点也不错？」他突然抬起脸亮了亮他的手工艺。「你这边可以考虑剪短一点，做成一个内凹的设计。」
和他讨论了一下，一小时过去，最後我终於被他给说服换个材料试试。他在我松口说了好吧的当下伸出手与我击拳，我们约好在初版成品做出来後先联络他、跟他分享。
就连杂事都做完、收拾了以後，我们靠在沙发开始闲聊，他坐在左边，我在右边，他靠着背，而我则托着脸靠在扶手上看他。「那，你究竟要不要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可不想再用校园信箱跟你连络。」他噗哧一笑，似乎是感到相当荒谬。
「今天才确定原来看作品就能知道作者是怎麽样的人呢。」在whatsapp上加了我号码後。他华着我的贴文墙突然说，我朝他歪了歪头问：「为什麽？」
「你之前有在画画吧？」他指了指社交软体上我曾放上的照片，语气肯定而不是疑问句。
「你看过我的画？」我问，他嗯了声，看来他从去年就知道我了。那幅画是我那一阵子最得意的作品，我曾经在校庆的时候拿出来摆放过。那时我刚来，後面因为本科系的事忙起来就没有再继续在美术社占着画画了。
我问着他到底在我的作品里看到什麽了，但他只给我一个单字，正经八百。我瞪了他一眼，他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感觉还是你有躁动的灵魂，藏的很深，但蠢蠢欲动，很有趣。」他像是在回想什麽，眼神向左飘移，勾着耐人寻味的笑说：「没想到你小小的，却充满向前冲的干劲，我满喜欢你这个小家伙的。」
被他称赞的突然，我无话可说，也不想假惺惺地说没有啦。
「就是小心思多了一点啦。」他补充。
沉默半晌，琼斯突然反问起我：「那你呢，你怎麽看我？我也想知道。」他调整了位置，斜靠在沙发扶手上眯着眼看向我。「你觉得我是……小屁孩？小混混？」我闻言豪不避讳地抬了眉，心里觉得好笑。
笑死，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给别人的第一印象事什麽货色！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的确是脾气不好的纨裤子弟，接近我不知道要干嘛。我把前半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你整个人……充满矛盾。」我小声地讲了出来，他似乎很感兴趣，张唇就要说话，可被我打断。「但总归来说，我後来觉得你既聪明又友善，虽然人有一点点怪。」听到最後一句他笑着斜瞪了我一眼，卧蚕浮出，他露齿笑的模样让我想起刚刚在车上和他等红绿灯时的光景。
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朋友学着忍者，不断从路边长椅跳上比他矮一些的垃圾桶，再从上面跳下来，明明是危险的举动，他却不知轻重的玩得不亦乐乎，也没有大人管。在几番白目後他终於跌倒在地上，膝盖磨破皮还流血了。
看到那幕我忍不住念了句那个小孩也太调皮，琼斯却语气平淡地回我七八岁的小男孩本来就该放养，让他疯玩、跌跌撞撞的长大，这很正常。被他反驳的一瞬间我转向他，他恰巧启动油门，当下他的侧脸跟平常比起来莫名地格外成熟。
他人缘好这件事果然不假，他虽然看起来酷酷的，却比我还会做人。不像他冷冽、难以亲近的外表，他世故却带有温暖，心思细腻许多。我没有把这些告诉他，怕他太得意。
「我是会跟一些朋友混在一起玩，但比起高中时候，现在的我有目标、对未来也有方向，不再是浑浑噩噩的度日，所以要说我是小混混，我想还是差了一点。」他淡淡地说，夹菸似地用两根指头夹起一支笔敲上自己的唇，正巧让我看见他指头上的刺青。
「你整个人就很像小混混，这都有迹可循啊。」我忍不住吐槽。
「这个嘛……外型问题。」他含蓄地说。不过我们都知道琼斯长的一脸坏人样。
散会前我主动约了琼斯想要请他一顿饭，答谢他今天的帮忙，也算是我之前总是拒绝他的一个小小、友好的补偿，他一口就答应了，一手扶着工作室的门让我先过，一边低头跟我说。
「我迫不及待想跟别人分享我们推的新腰包，到时候再说。」谈到他最近的工作，他兴奋起来，笑弯了眼，当时我近距离清楚地看见了他漂亮的绿色眼睛。
那双眼睛好像弹珠汽水里的翠色玻璃珠，在光线下闪闪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