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休息一会後,捱不过女子和观众要求,伊宣又拉了两首短曲,直到天色暗下来,他们才走回山庄吃晚饭。
这栋山庄从根本歧视单身,所有房型都是双人房起跳,王昊乾脆订了两间房。
对,告白是告白了。
但一起睡这可是两回事。
而且现在他无比庆幸他订了两间房。从湖边回程的路上到晚饭,他们说不超过三句话。回到房间他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心慌。
本来出来旅行是为了别尴尬,现在反而更尴尬了。王昊挠挠头,算了,洗澡先。
洗好澡刷好牙後,他躺在床上转电视,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忽然想到,不知道她吃药了没。立刻传了条讯息过去,过了好半晌都没人回。
大概睡了吧。
他没多想,关上电视也躺平,正要睡着时,突然电铃响了。他以为自己听错,电铃又响了一声。他立刻穿上拖鞋去开门,一开门还没看清楚人,她低头直接从他手臂下钻进来,脱鞋一扔,自个儿爬上床的另一边。
他呆在门口,这什麽操作?
站没多久他也回床上,没别的原因,因为冷,床上有自动加温设备。他小心翼翼的掀开棉被,轻手轻脚地躺回去,侧过身睡。
就在他不断催眠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她唤他,「王昊。」
「嗯。」
「我今天想起老师了。」
他一下就意会过来,「然後呢?」
「你大概不知道吧。他来任教的时候,你还没回国。他教所有年级的音乐课,放学带合唱团。我是合唱团的大提琴伴奏,全市唯一的大提琴伴奏。如果是一般老师高兴都来不及了,但是他第一次见面就打枪我。」
「为什麽?」
「他说:『拉成这样,还不如不拉。』」她喃喃道:「你没亲眼看到那天有多可怕。」
他穿着件黑衬衫,戴着副银边眼镜,从进门後一眼也没看她。不是针对,他是谁也不看,就坐在椅子上边看谱边转圈,凭声音决定谁出去,谁留下。
「我拉不到一首曲子就被喊停。」
他说:「唱歌和拉琴自己选一个。」
她扶着大提琴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什麽?」
他叹了口气,懒得再重复一遍。空气陷入一片尴尬。
当时她握紧琴弓,「如果我选拉琴呢?」
王昊听得入神,「那他怎麽回?」
伊宣淡淡微笑,「他啊。他叫我出去。」
她还记得他冷酷的语气说:「合唱团没必要多一个扯後腿的。」
「他是第一个说我扯後腿的人,也是第一个说我能成为音乐家的人。」伊宣悠悠说道:「但现在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是真的。」王昊把手臂枕在头下,「林季白好歹也是有名气的作曲家,他说你可以就是真的可以。」
「你在安慰我吗?」
他没好气:「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她轻轻笑了,笑声像摇晃的铃声。
他在黑暗里听着,然後说:「回去拉琴吧。」
「什麽?」
「服饰店店员不适合你。」
「你怎麽知道不适合了?」
「不拉大提琴的高伊宣,就不是高伊宣了。」
只有拉琴的时候,你才会露出那麽满足的笑容。
「而且音乐,虽然我不太懂,但是不是首席也能尽情演奏吧。」
那头静默。
忽然棉被一瞬被抽走,他喊道:「喂!你也留点让我盖啊!」
转过身正好撞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鹅黄色的夜灯中熠熠闪耀。
她弯起嘴角,「终於敢看我了呀。」
他咽了口口水,「我、我什麽时候不敢看你了。」
「从凉亭回来、吃晚饭到进房间,你看地板天花板和墙板,独独就是不敢看我。怎麽?敢大喇喇地跟别人说我是你太太,现在心虚啦?」
「⋯⋯那是他先炫耀的。」王昊讷讷道:「而且是他误会,我没有纠正而已。」
「没有纠正?我怎麽听到是你先说的啊?」
「⋯⋯」
「你谎话说这麽烂。还想当演员?」
他生无可恋的盯着天花板,「所以呢?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她伸出双手扳过他的脸,眼睛直对上她的。
她灿然微笑,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我很开心。」
「你维护我,我很开心。」
「你带我来这,我也很开心。」
「甚至你说了谎,我都很开心。」
他愣住了,温软的触感还存留,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他只是傻傻的问:「那,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她噗哧笑了,「可以。」
「那结婚呢?」
「你问问看啊。」伊宣眨眨眼,「你敢问我就敢回答你。」
问?
不问?
他深吸口气,「我等确定这不是梦再问好了。」
「需不需要我甩你一巴掌让你确定?」
见她真的扬手,他立刻抓住她手腕,「不用!先睡觉,睡觉再说,你助眠药不是吃了吗?」
「吃了啊,我大概还能清醒二十分钟。」
他替她拉好棉被,「很好,那快睡,我也要睡了。」
「那你面对我。」
「蛤?」
「你面对我我才睡,背对我我就不睡。」
「你除了助眠药以外还有吃什麽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啊。我很奇怪吗?我不就跟高中一样吗?」
跟高中一样?
那些吆喝在他脑海划过——
「王昊,帮我买面包。」
「王昊,你骑车能不能快一点啊?」
「王昊⋯⋯」
他忍不住微笑,「对,是跟高中一样。」
一样是那个高高在上,笑意盈盈的高伊宣。
她柔软的面颊蹭了蹭枕头,打了呵欠,「要睡了。」
「睡吧。」他关上夜灯,回过身,她的手揽在他肩膀上,鼻尖对着他的鼻尖,近的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她用气音轻轻唤道:「王昊。」
「嗯。」
「你知道吗?这里跟天堂很像。」
「哪里像?」
「都是风很大、很冷的地方。」
「为什麽那是天堂?」
她啧了一声,「笨。」她靠在他胸口上,「因为啊,这样人才会靠拢,靠暖。」
他久久无法移动,等到她传来均匀的呼吸,他才抱紧她。
其实,对他而言,她所到之处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