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放学的时候，我背着我的书包，我脚步坚定，我心志雄壮，我一个人走出千军万马的态度，「黄景森，这是给你的最後通牒，照片还我。」
他发出长长的叹息声，满脸的淘气，「你说的是照片啊，早说！还你可以啊。」
我抬起眉毛，「但是呢？」
「你要告诉我，你为什麽拍我的照片？」
他的眼光认真起来，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生气了。
「刚好要交社团课的作品，老师说要记录学校的日常，刚好那天我在搜集素材，也没多想，我拍了很多张，刚好你看见的是有你的，我干嘛拍你啊，难道我想破坏我照片的氛围吗？」
他的笑比我的笑还得意，「你这段话说了三个刚好，正常逻辑来说，是没有那麽刚好的事的，而且啊，人在说谎的时候会自己补满很多细节，这是柯南教我的，还有，你就真的这麽刚好的拍了五张我，张张对焦好看，那光那滤镜都是调过的吧。」
果然长得好看的都是妖孽，太可怕了。「是你走进了我的景深，我还没怪你呢，总之，给我！」我伸出手。
他伸手拍了我掌心，「我不要，谁叫你不老实。」
我早就有准备了，「黄景森，你家住大直对不对。」
他傻愣的点头。
「什麽路？」
「明水路啊。」
「什麽社区地址几号？」
他低沉的笑起来，「你要干嘛？」
当初法海寻失窃官银，就是让人去白素贞她家找，我得到灵感，「我要跟你妈妈说，你，拿女生照片。」我很得意，因为越调皮的男生，怕的就是妈妈。他的个性好，肯定妈妈也是明理人。
「这样啊，好吧，那我带你回家。」
我以为他跟我开玩笑的，没想到他真的一路带我搭捷运，都出站了。
他看着我一脸荒唐的样子，「不闹你了，我们去咖啡厅吧，顺便你教我功课，等作业都写完了，我还你一张。」
「才一张！」
「不要就拉倒。」
「欸欸欸，别跑！」我拉住他的背包带，「一言为定。」
他说，他喜欢听我翻书包的声音。课本封面摩擦的细碎声，帆布笔袋沉闷的叮叮咚咚，他说他盯着我很久了。
他没有到很笨，只是没在上课，题目不会做很正常。
我把数学公式用黄色蜡笔画亮，「别问我为什麽，背起来就对了，明天小考就考这一小章，题目应该会跟讲义上的相同，你要是解题过程觉得无法理解，就也背下来，明天换题目给的数字就好，再不行，我建议你别考大学了，明年重读一次高三。」
八点多，他的国文学习单就要写完。我收拾书包。
「你干嘛？」
「回家啊，我妈肯定煮好晚餐在等我了，我要跟她吃晚餐。」
「你不跟我吃晚餐啊！」
「我为什麽要跟你吃晚餐啊！」
他满脸无语的望着我，「我……那我照片不还你了。」
我露出白牙齿，忍住揍他的冲动：「说好的一言为定呢。」
他沉默着看我，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上，我想他是试图阻止我把笔袋收进书包，毕竟整个桌面唯一能让我牵挂的就是笔袋了。
他用力的喝完他的冰茶，一脸视死如归的说：「那你再陪我聊半小时的天，我就剩几题，不是都说送佛送上西吗。」
他看我，我瞪他，他压住我的手，我踩住他的鞋，还是白鞋。我们就是对峙的法海莹莹和白妖孽帅哥，最後我松开脚，「我九点要到家，你用心写，快点。」
他又帮我点了一杯拿铁。
我感觉自己今天会死於咖啡因中毒。
最後他拖到八点五十分才肯放我走，还是在我拿要在他身上穿孔做威胁，他才妥协。他说我好歹也是个面目清秀的少女，怎麽说起话来这麽三教九流，我说你长得这麽英俊潇洒，怎麽缠起人来像大半年没赚钱的小姐那样腻人呢！
他一路陪我坐公车，他还挺闲的。
「莹莹，你好像总是不太开心。」
「那是因为你拿走我的照片，又不还我。」
「我不是说今天，也不是说昨天，是说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感觉满压抑的。」
他的语气太认真，我尴尬地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他锲而不舍的追问，他读书的时候要是有这麽认真，别说全班第一，奥林匹克都拿了好几座了。
他追问的太执着，我装傻也装得烦了，我说：「你知道绝望和希望互相伤害的模样，是什麽样子吗？」
他看着我，目光温柔的像樱花，他什麽话都没说，
「就是我的样子。」
他看着我，缓缓靠近。
男孩子身上有一种炙热的薄荷气味，很高温，却让人想要亲近。
我不知所措，只能瞪着他。他的长睫毛像是圣彼德堡的水域，在他刚毅的脸上有种突出的华丽，但是好看的很适合。
在很近的距离，他顿住头，「你是不是，有忧郁症啊？」
我放大的眼睛里，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内心焦躁无比，而比焦躁更倡狂的是害羞。我顾不得车子开到哪里，离我家还有很远距离。我看见门开，二话不说就跑走了。
06
叮当贯彻校园的钟响，晃动的绿桐树，黄红间隔的磁砖地，云轻轻在学生的头顶上飘过。
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跟其他人不同，这种频率是一种叫作我喜欢你的讯号。
像是心底刻上了谁的名字。
石莹莹，你的心思是不是很简单，你被看穿了吗？我这样问自己，却又很理智的知道，做为同学的嬉闹，和对你有意思，那是千山和万水。
想多了，就可笑了。
07
「你为什麽等到冰块融化了都不喝？」景森趴在我桌前，皱着眉头说。
景森全神贯注的玩弄着塑胶杯壁上的冷水气，手指头滑来滑去，他模样恍然大悟的说：「你是不是那个来了啊！」
「你才那个来了！」我拿过饮料喝了一大口。
「你心情不好？」
我看着他委屈巴巴的脸，几乎不知道要对他说什麽，「我只是觉得英文课的阅读心得太麻烦了，又要线上登录，注册後还要看影片，摆在那不动它还自动登出，影片看了八百回，纪录还没完成一次，所以我就有点哀愁。」
他垂头丧气的眼光变得锐利起来，他总是能在小奶狗跟大野狼之间迅速转变，简直就是一个唱戏变脸的专业户，「莹莹，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把藉口编得很具体，明明一句『我没有』就可以解决的回答，你偏要扯出起承转合，你以为你在写作文啊。」
我拿起我的原子笔，对准他的额头，画了个叉叉，「请你，滚。」
「你不要你的照片了？」
「你还知道那是我的照片啊，我看你打算把它藏起来当传家宝呢。」
他挑眉毛，「我的喜欢是对你拍摄技术的恭维。」
坐在我後面的小玉在景森离开後疯狂的点我肩膀，她看着我的星巴克，我受不了她眼歪嘴馋的目光，我拿给她，「你又不喝咖啡的人。」
「景森请的咖啡我当然喝啊，你说他那麽有钱，长得又好，怎麽他就没看上我呢。」小玉一边喝着我的饮料，一边搔首弄姿的玩着她的马尾。我无力吐槽她，她算是班上数一数二爱打扮也会打扮的女孩，只是明明是清秀的脸蛋硬要往网红那种性感的风格走，她常常把百褶裙穿出小热裤的风味，挺怪力乱神的一个女孩子。
「好了啦，你要把我咖啡喝光了！」
「等等等，再给我喝一口。」她拉住我的口，最後才心满意足的说：「景森的金子真好喝。」
连同我，她左右两个同学都五雷轰顶的看向她，她恍惚的看了我们大家一眼，结巴的摇头，「我是说黄金，就是别人的钱买的饮料，好喝啦！」
我觉得小玉有一天可以去主持脱口秀，她说话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上次她在教室拿卫生纸擦汗，把领口拉得太低了，老师让她淑女一点，要不然去厕所也行。她多有进步意识的一个新时代女性啊，立刻站起来说，都什麽时代了，还搞贤良淑德那套吗，而且这班上谁没奶啊！并且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她就正好在擦她的奶。
所有的男同学都脸红了，所有的男同学都雀跃了，欢声雷动。
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家，当她看见那些男生油腻和邪门的眼光时，她双手摀着胸口，非常严肃地说：「你们也太不要脸了，臭流氓。」
我们的生活就是被这种惊喜和惊吓点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