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落的奥利多顺着稍微倾斜的坡道往下滚动，然後被一只白晰的手拦截。
追着从怀中掉落的罐装饮料，我半膝跪地，伸手要碰到绿色包装的铝罐之际，却扑了空，我从熟悉的球鞋和裤管判断出来者是谁。
抬起眼眸，李程烨将手上的奥利多递向我，缓然蹲到我的前方。
我半身落在向阳处，迎面的阳光十分刺眼，我忍不住眯起双眼，李程烨即使逆着光站在我眼前，他的存在依旧像那太阳一样耀眼。
「我看了你的清单。」他搔了搔脸，略显局促，「然後，我猜想你这个时候回去社团应该是想道别，我很好奇是怎麽样的社团，所以我问了你朋友你之前的社团是什麽。」
「你想说什麽？」
「就是我听到你唱歌啦。」很难得看到李程烨面露不自在，「如果有人偷听我唱歌，我会不开心，而且我还先和你朋友打探你的位置，我怕你会觉得隐私被冒犯了。」
我拉开拉环，气体从洞口泄出的声音填补我们之间的安静。
「……真的生气了？」李程烨的嗓音带着试探。
「呃……倒不是不开心，是有点难为情。」我别过脸，连喝了好几口的汽水，刺激性的气体和甜腻的液体顿时在我的口腔里扩散，也稍微减去翻涌在心上的不自在。
「你唱歌很好听！」李程烨重新露出笑容，对我竖起两只姆指，「不输我认识的练习生姐姐。」
「别说了。」我抬手盖住耳尖开始发烫的耳朵，小声地自责，目光擦过远处球场上热身的学生，我转回视线，转移话题，「对了，你的生日什麽时候？我昨天想计算我还有多少时间，但我发现我还不知道你是几年的人？」
「2006年1月1号。」
现在是2005年。
「你今年几岁？」
我今年15岁，虽然不清楚李程烨确切的年龄，但我们同是国三生，他大约也是14、15岁。
「14岁，虚岁15岁。」
我低下头，握着铝罐的手指尖轻颤，「在你原来的时代，今年是几年？」
「2020年。」
我的时代和他的时代只相差十五年。
如果他就是下辈子的我，那他的出现不就意味着我不久後就会死？
「我最後再问一次，你真的是来生的……我吗？」
「真的。」李程烨抬手将翘起一角的头发往下压，「换句话说，我的生日就是你的忌日，你的生命正在倒数，只剩下不到十四天。」
「原……来如此。」
其实，直到这一刻，我依旧没有真实感。
「啊，我刚说我看了你的清单，我发现你想做的事也太少了吧，你有没有认真想啊！」李程烨从口袋拿出一张折成方形得活页纸，放到我空无一物的手上。
不是我写的那张清单，上面的字也不是我的字。
方格活页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作为交换，我也列了一张我死前想做的清单。」李程烨指了指活页纸，「这样你有没有觉得比较平衡？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既然身为另一个我的你认真的为自己的余生计画，那我也陪你。为了我们的未来，你已经跨出第一步，不论剩下多少步，一百步也好，一千步也好，我会帮你。」
什麽叫我是他，他是我，这是什麽鬼，虽然是这样没错啦，但有人会这样说吗？
听到他的话，我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抖了抖肩膀，活页纸折回小方形，还给李程烨，「你想做的事还真多，不过还好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完成，我……」
李程烨却把自己的清单和我的清单都交到我的手上，我看都没看，胡乱地将两张纸都塞进口袋。
他两手兜在口袋，注视着我，等我继续说完话。
死前清单，他洋洋洒洒地列出将近一百条，我看到其中有一条写着环游世界还有一条写着和一百个人交朋友。
出现在他的清单上面的事情，就算我还有好几个月能活，也绝对不可能会是我的计画。
慢慢意识并接受自己也许会死之後，我第一个感觉是委屈。
为什麽是我？为什麽我会死？我才15岁，很多事都还没做，这样的念头让我早上睁开眼时，一度不想上学。
我突然哽咽，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扯了扯嘴角，迎上他温柔的目光，「我没有你那麽多时间，而且你想做的事，就算我有一辈子也做不到。」
没有钱，没有时间，也不喜欢和太多人打交道。
「我只是……」顿了顿，我的声音放得很低：「如果我真的会在今年最後一天死去，那我希望我喜欢的人能看到并永远记得我最好的一面。」
听了我的话，李程烨突然开始东张西望，静默半晌，他兴奋地大喊：「就是这个！」
咦？他刚刚该不会没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还没会意过来，李程烨转过头来，眼眸有跳跃的光芒，「你刚刚唱的歌是什麽？」
「GlamorousSky.」我困惑地皱起眉头，「怎麽突然问歌名？是NANA的电影主题曲，前阵子刚上映，电台很常播，你没听过吗？」
「等我一下。」李程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说完，他跑向公布栏，从上面斯下一张宣传单，快步跑回我的前方，他难掩兴奋地扬了扬手上的传单。
「跨年之夜？」
这个我知道啊，从三个月前学生会就开始宣传。
不用登记，全校师生都可以参加，有表演兴趣的同学直到当天演出前一分钟都可以报名上台表演。
「嗯。我负责邀请你喜欢的那个女生，那天你就上台唱刚刚你说的那首歌吧，你自己看不到，但我刚刚在教室外有看到，你唱歌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该怎麽说。」李程烨摸了摸脸颊，「你浑身都散发着光芒，就像我看到公司里的前辈登台演出的那种自信一样，那时候的你是我见过你最美好，也最自信的样子，我想你喜欢的那个学姊看到，也会这样觉得。」
「你别开玩笑了。」有一股热气从脖子下方上窜，我无端有些恼怒。
我怎麽可能在那麽多人面前唱歌，更何况还不是什麽流行歌曲。
「我没有开玩笑，别担心，我会陪你，你别小看前练习生的实力。」李程烨的表情十分认真，「你不是想让喜欢的人看到你自信的一面吗？」
「可是……」
李程烨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看，他打断我的话：「刚刚上台的时候，我看到你都把眼镜摘下来，你昨天去找那个女生的时候也做了一样的事，梁浅你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戴眼镜的样子？我刚才称赞你的歌声时，你却没有很高兴，反而急着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对自己很没自信？」
「对，有谁会喜欢自己戴眼镜的样子，你别看孙艺瑛没戴眼镜，她也有近视，只是她戴隐形眼镜。」我泄气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头，「我跟我妈说我想买隐形眼镜，但她说什麽都不买给我。」
「我不觉得你戴眼镜的样子不好看。」
「那是因为你没戴眼镜啦，说不定你现在也有戴隐形眼镜，我要回去了。」我不耐烦地反驳，仰头把剩余的汽水喝尽，我朝通向车棚的通道迈去数步。
「梁浅，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