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闹哄哄的操场，教学楼一带静了许多。
吴绍源在前头，季茉跟着。手早松开了，她摸不清他想做什麽。
又走了一段，似乎他终於寻到了满意的地方，停下，回头看她，招了招手。
季茉想像面对老方时那样，嗔一句，你在叫狗吗。
可很快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或许四周太安静又太黑了，暧昧，尴尬，还有……
还有，除此以外，一些扑朔迷离，似有若无的东西。
她渐渐也想得多了。
吴绍源从裤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不太中用，扣了几下，细细的火苗在风里虚弱地摇曳着。
另一手一直拎着的包装袋塞给了季茉，「打开它。」
她努努嘴，倒是习惯了他的命令语气。
袋子里装的是仙女棒，足足有一打。
「你买这个做什麽？」季茉微愣。
「梁则亦明晚回去，我得陪他。」他说着，试着引燃了一支，「早了一天，就当先庆祝吧。」
仙女棒到了季茉手里。她听见吴绍源低低地说：「生日快乐，季茉。」
他看着她，火光映着他侧脸。
汤城光害少，晴朗的夏夜，能看见漫天繁星。
可是此刻，万盏星河，竟不及他一双眼睛。
整整十二支仙女棒，要真全部烧完，季茉觉得对不起地球。
最後两人便只各玩了两支。
期间她问吴绍源，「梁则亦觉得汤城怎麽样？」
他睨她一眼，轻笑了声，「他跟我姓，能觉得怎样？」
她不失望，只听出了旁的意，「他怎麽跟你姓了？」
「你不也跟我姓？」他笑得邪气。
她回了个白眼。
他就不该做个人。
时间抓得恰好，回到操场，正好遇上老方等人往後台去。
王妃看见她，大舒了口气，「幸好你还知道回来。」
季茉道歉，掏出手机，画面上是一连串未接来电。
趁她低下头去，大夥眼神都往吴绍源身上瞟。
他无声笑了，这样的怨怼他甘之如饴。
２班的表演品质和阵容大家是早都知道了的，刚在舞台上站稳，欢呼声已不绝於耳。
镁光灯落在舞台中央，为首的季茉抬起头。
她是领舞，站中心位的次数多，即使到了边上，也难以被忽视。
动作、表情，一切都恰如其分。
她不爱笑，在舞台上却能收放自如，甜而不腻，美得惊人。
是真的有天生适合表演的人。
如鱼得水。
吴绍源从未见过她如此恣意地释放自己的美丽。
心被绞着。他再难移开眼。
２班的表演结束，余温未散，舞组成员个个情绪高涨，被簇拥着下了台。
季茉重新回到後台，和许芝嘉会合。
她穿上另一套表演服，口红也换了色，眼妆加深，脚踩着红高跟。
十分钟的时间，换一种情绪。
「大家好，我是季茉。」
仅过了一小段时间，她再次站上舞台，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人。
黑色洋装，烈焰红唇，妖艳而神秘。
她的声音很轻，「这首歌叫做『祭奠』。谢谢许芝嘉邀请我演唱这麽棒的歌。词曲创作者是成杏。」
顿了顿，「那麽，请大家聆听。」
「困意朦胧是谁夜里敲响了钟
你总是冷冽像罐装的啤酒
你的眼睛总归比月色美丽
有一瞬间我见过你的侧脸
是秋天的傍晚拐角的杂货店
人们说你浪荡我说你桀敖
你的後颈那只红色的蝴蝶
追啊追啊我追着你
你的背影你的身形
不要走啊我的男孩
人们说你的眼睛里全是凉意
追吧追吧我追了你
你的背影你的身形
你说黎明是离别的时机
追吧追吧我追不到你
月色总归不及你
月色总归不及你
等到季节更替等到寒夜将明
夜未央而你甘愿沉溺
我无法拥有你
我无法拥有你
我的祭奠
你可听清」
最後一个乐音落下，一曲画上圆满的句点。
季茉回头去看许芝嘉，只见她紧紧抱着吉他，眼眶湿润，汗珠沿着额角滴落。
又哭又笑。
成杏把鼓棒往空中扔，接住的同时站起身，嚎了一声。
仰头望着天花板，眉目里尽是快意。
场上欢声雷动。
好的音乐不会有隔阂，这首曲子的好坏与否，不监自明。
季茉愿意相信，听众与他们共情了。
她愿意相信音乐。
正如音乐相信她。
想通了，一瞬间一切都明朗了。
她冲下台阶，拨号，手机贴着耳畔，往外跑。
魏衡没接，她不介意，再打。
终究是没接，季茉回神了，慢慢停下来。
离操场已经有点距离了，２班那块乱哄哄的，一如既往。
她在那之外，愣愣的，样子有点傻。
远处一个人影往这儿来，高瘦，看上去是女人。
再近些，那女人的脸清晰了，陌生人，甚至不像汤城人，直勾勾瞅着季茉，干练模样，嘴边噙着笑。
她在季茉一尺外的距离停下，从包里翻出名片，双手呈给季茉。
季茉没接，犹疑道：「……您认识我吗？」
女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姓黎，在音乐公司工作。来汤城散心，没想到能看见你的表演，很惊艳。」
季茉这才接了。
「你今年是高二？有计画往演艺圈发展吗？」
「……没有想过。」她只觉得这女人很可疑。
姓黎的女人看她兴趣缺缺，仍是自顾自道：「没关系，年轻人总会多拐几个弯子。」
「我是真的对你的演出印象深刻。手机号码我不会换，将来有兴趣的时候，请务必联络我。」
话说完，没再多留，拍拍屁股走了。
季茉辨不出真假，姑且把名片收着了。
接通已经响了一会儿的电话，还有些恍神，「哥。」
「打这麽多通，急着说什麽？」
「呃……刚刚遇到星探了。」
对方没理，「想好选哪间学校了？」
「……」
「想好了很好。英文课认真点。」
到底是魏衡，很懂她心思。
—
歌词是我自己写的。般纸，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