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玉堂春暖 — 第十六章 椿靈

正文 玉堂春暖 — 第十六章 椿靈

朱定嫣喝完茶水,吃完茶点,稍稍平复了方才没跨过槛的尴尬,这人生,一槛接一槛,处处是门槛,槛槛相连到天边哪!

瞄了眼神人般的太孙表哥,想着前世七岁时的自己在干麻,想了半天却没啥值得一提的回忆,前世远了,前世的七岁更远,照年纪是念小学二年级,然後...没有然後。

她那信佛的妈总爱说人常常在不经意时错过了许多美丽,但朱定嫣倒觉得,错过的说不定也有丑恶,没啥好遗憾。

这个也算某种机会成本的概念,选了A就要承担没选B的风险,其实挺公平的。

眼下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心情也算平复了,朱定嫣眸光一闪,看了眼打进门就装柱子的月蛾,月蛾垂眼敛眉,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标准宫女范儿,许是主仆心灵相通,许是洱族人五感灵敏,居然就这麽刚好抬眸,同主子对上了眼。

其实只是装久了有点累,开始按耐不住吧...。

瞧见月蛾眸光中不是和主子心有灵犀的自豪而是略微心虚的傻气,朱定嫣那双遗传自优良双亲的美眸实在很想立刻暴走,翻个过瘾。

「月蛾,灵鸟。」算了,跟这个有些傻天真的丫头真的心灵相通,恐怕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

朱定嫣软糯的声音,娇娇甜甜的,听在唐策心底,颇有种明明觉得很冲突却又理应如此的感受。

月蛾连忙将手中的鸟笼递上,一旁伺候着的金山伸手便接了过去,手脚麻利地掀了罩在笼外的布罩子。

那是只同北冥风格迥异的灵鸟。

北冥气场强大,说是灵鸟却较偏像海东青那样的猛禽架式;同他的父母不太相似,小灰小白个性虽然刁钻精怪但外表同一般角鴞相似,一双大眼耍萌时,甜软可爱,真是一瞬迷倒众生;笼中这只,倒是尽得那对任性鸟父母的真传,长得圆胖可亲,一身羽毛洁白柔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半阖半睁朦胧胧地,相当娇憨可爱。

金山大人一下子蒙了,冷峻的脸容一瞬间有了裂痕,忍不住偷觑了主子一眼。

这鸟的气质和殿下...啧啧,这画风很有事哪.....

「表哥可喜欢?」朱定嫣睁着那双想摆甜时,也萌倒国公府大小的眸子,很甜很黏地笑着。

一向娇憨软糯的声调里有一丝很想被查觉的笑意,想来没打算遮掩她的小心眼。

「这外表相当适合诱敌,最适合往危险的地方派了。」

笑眯眯的超龄腹黑狐狸,一双潋灧桃花眼无上限放电,一瞬间只觉百花盛开,眩人眼神,後头方才领略了番何谓春寒料峭。

这寒气虽然隐晦竟也冷得让那原来似醒未醒的鸟儿,登时睁开眼,精神抖擞地摆出灵鸟范儿,小小圆圆一只,竟也亮出灵气逼人的气势了。

唐策看了,不觉失笑。

这鸟同原主人似的,精怪的很。

「倒是乖觉,潜力无穷哪。果然谁养的像谁。」不紧不慢的一句评论,春色桃花眼中的笑意不减,很是认真地直盯着眼前的假小孩瞧。

朱定嫣给瞧得背脊一阵发寒连忙收了打趣的念头,装傻笑道:「殿下说的是。」

这会表哥都不叫了,跟这种等级的攀关系,沾光是别想了恐怕还死得快。

「表妹这样称呼,真让人心寒哪!」看穿这小丫头的心思,也不知道怎的就是想逗逗,等着眼前这头看似毛发光滑柔软的小猫,龇牙咧嘴背毛直竖的样子...就是想看看明明是只幼虎却装耸猫的人毛到忘了掩饰的样子,真真顺心舒气的很。

「...」朱定嫣数到一百,深呼吸无数次,也没能憋出句气势惊人或是挤兑得了对方的话,

不是不想怼回去,但一颗老成又对危险直觉神准的内心,又计算着後果能否收拾,这麽个犹豫,就失了先机,天时地利人和,少一样都难成事,做人要看得清现实,瞧瞧她不就是为了五十大桶灵水,巴巴地往这来了。

她爹娘固然身分贵重,但她可没兴趣以四岁稚龄成就女纨絝之名,搞得自己也霸名满定京。

通常一个府中,怪杰有一位就饱了,她家已经两只妖孽了,再多怕这满京的人都吃不下了。

「表哥这话还真是让人迷糊了,就是个称呼而已。」嘴上说得好听,内心还不停腹诽,年纪轻轻,想这样深这样多干嘛?以为七、八岁不会秃头?没听过圆形秃吗?

「表妹说得是,表妹今天就是为了送椿灵来吗?」

椿灵?椿灵是谁?

朱定嫣这一瞬的茫然毫无矫饰,看得唐策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这鸟儿看起来软萌可爱,总不好取个太霸气的名儿。」难得好心地提点眼前真傻蒙的小姑娘,唐策这笑可真是发自内心了。

唐策见她有些回不了神,笑笑地将她抱起,移到一旁书案上,金山已经取墨拿砚,磨起墨来,太孙殿下右手抱着四岁的小表妹,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缓,竟顺势用左手提笔在早已铺在桌上的洒金纸上挥毫起来。

朱定嫣平常看惯了唐策的小字条,知道他字写得好,这会瞧他连左手也轻松挥洒,不免也有些吃惊,左右手灵巧至此的人,不单单是天分加持,可见其人肯下苦功极其有韧性。

出身高贵的太孙,多智近妖已经很吓人了,性格又能坚持又肯吃苦,这不是明君雏形哪种是?

瞧瞧那字风骨自成,铁画银钩却气质内藴,温润而不失棱角,外圆内方,这人,才七岁呢。

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写字的人,朱定嫣内心默了几息。

人跟人真的是比不得的,还觉得自己穿越而来又手持秘境,内心颇有些化外高人的小傲娇,这会却觉得眼前这人将自己彻底甩了不知几座城!

他没有神奇的空间和灵水,也未曾领略那些经历千年累积的知识及经验,但...这些彷佛都无法遮掩去他身上的光芒。

瞧着他形状美好的下巴,朱定嫣忍不住也有些发噱了。

她真的很常从这个角度看着这位惊才绝艳的太孙殿下哪!

很自觉地收回又发散的心神,垂眸瞧着已经写好的字,椿灵。

朱定嫣心思一动,勾了勾柔软若花瓣的唇,不知为何双手环住了那个好看下巴下的颈脖,她很紧很紧地回抱了这个老是让她吃憋的超龄表哥,头一点也不客气地埋在那个实在不能称为厚实宽大的七岁胸膛中。

内心不住地闪过她曾经深深着迷而隽刻在脑海的文字:上占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这下就算是号称华朝有史以来最多智近妖,博学强记的太孙殿下也懵了。

低头看着几乎是躲在他怀里的小丫头,双手还勒得紧紧的,也看不出是打算谋杀他还是只是一个四岁小鬼的投怀送抱?这可都是些什麽事啊。

「椿灵很好。名字很好。长命百岁的。」唐策没敢动手硬掰开小丫头的手,待听到这话,心头却一颤。

明明依然是那管甜糯爱娇的声音,里头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叹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手终於松了开,头也抬了起来,一双若烟似雾的眸子,就这样对上他的。

「这样...挺好。」唐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回答,这让他有些失措又也有些释然。

从他啓蒙开始,他就没有不知为何而说的话。

他是皇家人,更被国师直指将背负起为华朝打下千秋基础的重责大任,这些在别人身上可能是巨大压力的盼望,对他来说却接受得毫无悬念。

似乎打一出生,他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

和才华洋溢却玩世不恭的父王不同,他对於治国民生,军事外交一直有着不同於冷静外表的热情,将这个国家推到顶峰的野望,总让他废寝忘食,满心热血。

他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中,心中自有丘壑蓝图,那定阳京三霸的名头,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和双胞胎过於外露的光芒。

人生太完美就是一种缺陷,能够在各种情状下都游刃有余,才能静心判断做出最好的决定。

双胞胎如是,他更如是。

或许也因为这样,他一觉出这表妹有异,就毫无迟疑地变着方式试探,甚至故意安排金字辈的暗卫同宝字辈通消息,明面是关心表亲,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哪那麽光风霁月的,只有富贵闲人,风流名士才以光风霁月为荣,要统治一个国家,光风霁月不过是层好用的表象遮掩着那些不欲被人窥探的秘事。

今天这一个拥抱,既不暧昧也谈不上情深,却一下子打懵了他的认知,似乎窥见了这个精怪丫头另一面。

令人费解却又同他如斯相似的一面。

她定然也有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秘密,无人可分享也不想分享,却在无意间被勾起,於是心流电转间,不自觉流露了些许踪迹。

「好啦,你该不会真的只是拎这只睡眼惺忪的傻鸟来吧?」说是毫无暧昧之感,但这小姑娘直勾勾看着人,还挺心惊的,惊到他方才都不知所云了,瞧见一旁金山假正经真震惊的小眼神,太孙殿下收拾起自己也有那麽些震撼的心思,连忙开口顺顺凝滞许久的气氛。

看看那个叫月蛾小丫鬟,不知道呆滞地看着他们多久了,啧,那唇边一闪一闪的不会是口水吧?

朱定嫣笑弯了眼和唇,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麽,抬起手,伸出小小的食指,对着这个表哥殿下说:「表哥这话真是太伤椿灵的小心灵了,日後可不能再说,我是来还债的。」

朱定嫣的话,唐策听得不是很分明,眼里全是那明亮沁甜的笑容,如春天第一道南风,暖得繁花绽放,冰销雪融的,耳边彷佛都听到雪化成水,滴入湖中的声响,轻微低调地一瞬就藏在蜂喧蝶闹声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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