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学艺股长存在的意义。
从小到大可能因为她在美术与书法方面的才华，总是被选为学艺股长。布置教室、传达老师的讯息、填写教学日志，这些都难不倒锺兰心。
但为何她得负责收同学们的作业？
已经国中三年级了，交作业这麽简单的事还要请人代劳？
锺兰心理解不能。
当她走到班上霸王的桌前，男同学面露轻浮的笑容，懒散地背靠椅背、张开腿，低声对她说：「我不舒服，帮我。」
「帮你？」锺兰心疑惑更深。她又不是保健室护理师阿姨，怎麽帮？
「我没力气，作业在抽屉，你自己拿。」
即使是外人眼中的贵族学校，校内仍有阶级之分。这位霸王来自数一数二的财阀家庭，向来随心所欲习於指挥人，更不怕惹到锺家。
如果锺兰心傻到听从指示，她必须蹲坐到他的两胯之间才能转头拿作业。其他青春期满脑黄色废料的男同学不怀好意地看着好戏，女同学们则分成想阻止却不敢阻止、冷眼旁观、兴灾乐祸等派。
锺兰心眯起圆圆的双眼，将之前收到的作业放到桌上，认真地点头回答：「好，我帮你，等我。」
一说完，锺兰心迅速地跑向教室门口，离开众人视线。
「那个白痴肥女不会真的跑去保健室吧？」
「哈哈哈，自掘坟墓。」霸王丝毫不在意。
没想到锺兰心请来了几位学校最高层主任，连校长都跑来，深怕钻石级学生发生意外就换他倒大楣。
原来锺兰心认为护理师阿姨可能抬不动人高马大的同学，就跑去找行政人员。
「他说不舒服要我帮忙，双手瘫痪无法从抽屉拿作业。但是他还有办法坐着，应该不是神经还是脊柱受伤之类？」锺兰心担心地说。
「你才神经有病、幻听幻觉！我好好的，不需要帮忙。」霸王飞快地将作业从抽屉中取出摔到桌上。
「咦，你这麽快就痊癒？太好了。」锺兰心如释重负地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後转身感谢校长主任们的协助。
这件事并没有让锺兰心更受欢迎，讨厌她的女同学反而更多。
哪有可能真的这麽笨？圣母婊太恶心了。
和这样蠢的人同班好羞耻。
她是怪人。
男同学则变本加厉想找她麻烦，把她当成娱乐消遣。也不知是否傻人有傻福，锺兰心处处被捉弄是一回事，并没有受到肢体上的伤害。她本人则似乎也没察觉到四周满满的恶意，仍然满腔友爱同学们的胸怀。
＊＊
国三毕业旅行是欧洲两星期之旅，国三学生、教职员与少数随行家长包了整台飞机。
徐嘉琳坐在高级商务舱的座位，身旁的女同学聒噪地抱怨为何她不能自己搭机去巴黎，出生以来从来没坐过头等舱之外的位置。
一台飞机就那几个头等舱座位，怎样分都不够。学院生活哪一天不是比靠山比实力的战场，抱怨只会显得缺乏自知之明。徐嘉琳不想再忍受噪音，戴上耳机图清净。
没想到身旁的同学是否真的太娇贵无法忍受商务舱，用完餐没多久就开始吐，连徐嘉琳的手臂与坐垫都遭到波及。
「我要换位子。」徐嘉琳冷冷地说。
为了让同学们有足够的空间，经济舱每个人分到两个座位，除非是家人愿意坐在一起，每个人两侧都是空位。此时临时换位，只有锺兰心微笑地说她愿意让徐嘉琳坐到她旁边。於是徐嘉琳左侧是走廊，右侧紧邻着锺兰心。
「抱歉，我不想打扰到夏同学，请你委屈坐在我旁边。」锺兰心解释她不好意思换到她右侧属於夏同学的空位。
「嗯。」徐嘉琳原先没兴趣聊天，但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女同学们对锺兰心行为的解读分为三大派，究竟哪一派是正解？
＊＊
「第一次来？」徐嘉琳问难掩兴奋的锺兰心。
「不是。可是巴黎充满了历史悠久的艺术与文化，每次来都收获良多，而且很漂亮不是吗？随便一景都如诗如画。要不要我帮你拍照？」
「不用。」徐嘉琳依然冷淡地回答。
「美女，和我们一起逛？」隔壁班的几名男同学上前搭讪。
徐嘉琳摇头，靠近锺兰心并且勾住了锺兰心的手臂。
「喂，你太不给面子了吧？竟然用这种货色来拒绝我们？」另一个脸皮比较薄的男生轻易动怒，握紧了拳头。
锺兰心一看苗头不对，好在他们身处观光区，她转头看到不远处一名看起来像欧洲人的大人，连忙大声用法文说：「穿着Margiela墨绿色上衣这位先生……对，就是你，我们想问路，请问你能帮我们吗？」
看起来二十几岁的男人走向这群国中生，男同学们不知道锺兰心和那个人说了什麽。他们虽然嚣张惯了，身处异地还是有所忌讳，搁下警告的话後匆忙离开。
锺兰心装傻向好心路人问了如何去圣母院的方式，还从背包中掏出一盒未开封的Pocky作为谢礼。
到了哥德式充满华丽雕刻与几何线条的圣母院前，人山人海之中不时可看到同校同学。锺兰心望着高耸的钟楼，脸上交杂着憧憬与伤感、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你为什麽看起来有点难过？」徐嘉琳没遇过这样的人，无法理解锺兰心的思考回路。
「我想到钟楼怪人嘛！」
「你的意思是小说原着和迪士尼卡通版差很多？」
这一问打开了锺兰心的话匣子，锺兰心滔滔不绝地分析起雨果在书中对文化传承与建筑艺术的论调，带着徐嘉琳监赏建筑结构与细部的历史渊源，然後又讲到原着中对复杂人性深刻描写，充满了悲剧的角色与故事。
徐嘉琳心想，正解应该是锺兰心是个怪人吧。
「抱歉，我一直讲，没有给你发言的机会。你觉得呢？」
「觉得什麽？」徐嘉琳认为小说的一切事不关己，没有感想。
「你的想法啊！」
徐嘉琳只是冷漠地看着锺兰心。
「噢……呃……如果你觉得很无聊想一个人逛也没关系。」锺兰心一直不解，号称全年级、甚至是全校最漂亮的大美女为何会选择和她一起活动。
锺兰心脸上强颜欢笑的表情，莫名地让徐嘉琳产生一丝罪恶感。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和钟楼怪人有点像，总是被以貌取人，曲解你的好意？」
锺兰心不过就是有张圆脸，四肢有点肥肉又不高，仍是被同学们取了各种难听的绰号。
「哈哈，没有啦，钟楼怪人真的很可怜。我过着幸福的日子，没有可以抱怨的地方。」
「幸福的日子？你真的感受不到同学们的恶意？」
「国中生活就是这样啊，太计较也没用。」锺兰心耸肩。
徐嘉琳开始怀疑锺兰心是心机婊。
「想要做自己得付出一点代价，是吧？我就是没有主流喜好，和女孩子们没有共同话题，长得又是容易让人嘲笑的样子。但是我的家人与亲戚们很疼爱我，我知道我并没有比谁差，总有一天我能找到愿意了解我的好朋友。」
徐嘉琳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世界，弱肉强食，永远都不够好，尤其她身为女孩子，在父亲眼中就是只有将来商业联姻这一丁点利用价值。
锺兰心看出徐嘉琳脸上有细微的变化，但很贴心地没有追问，毕竟她们只是不熟的同班同学。
「学校给的行程表好像只是为了蒐集到此一游的照片，罗浮宫两个小时怎麽看得完？光排队就不知要多久了。」锺兰心掏出行程表。
「所以不去参观也没关系。」基於是学校举办的旅游还是得包装一下，学生玩得开心最重要。
「那你想去购物、吃东西，还是做其他事情？我们两个女生还是去人多的公共场所比较安全。」
「你对巴黎很熟？」
「和姑姑来过几次，表姊以前在巴黎留学。」
「咖啡厅？」
「好啊，让我想想，上次表姊带我们去那间的名字……」
毕业旅行之後，徐嘉琳好像变成锺兰心的朋友了。
用「好像」这词是因为，在学校时徐嘉琳并不会接近锺兰心，锺兰心被欺负时徐嘉琳也不会有任何举动，可是徐嘉琳会在放学後打电话找锺兰心聊天。
升高中暑假的一个星期六，徐嘉琳约了锺兰心出去玩。
「呃……徐嘉琳，我很高兴你约我。可是……我们这样究竟是甚麽关系？」
徐嘉琳放下喝汤的汤匙。
「我们的关系很见不得人吗？」锺兰心睁大了眼望着徐嘉琳。
就像只在讨拍的小宠物一般。
「嗯。」徐嘉琳点头。
锺兰心垮下了脸。
「高中开学时再把你扶正。」
锺兰心满脸问号？？？
「一个被当成皮球踢的人突然成为校花的朋友，你以为你的日子会更好过？」
「为什麽升上高中就可以公开？」
「高中时会重新编班，是重组生态圈的好时机。我会让你以跟班的身分出现，以後其他人想打狗就得看主人的面子。」
「我觉得主人也对我抱着满满的恶意……」锺兰心哭笑不得地说。
「好好表现。」徐嘉琳继续喝汤。
锺兰心心想，其实徐嘉琳也是个面恶心善的人吧？